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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张帅:要经历多少失败,才能熬一碗鸡汤

2016-02-05   第 72

 

采写/凤凰体育 陈清扬

一个人要经历多少次的失败和沉淀,才能成长为一个张口就能熬制鸡汤的励志大师。

四个月前,张帅就已经是一个“金句大师”了。在广网和中网接连首轮出局的赛后新闻发布会上,她每一次都能说二三十分钟,比其他任何球员的两三倍还要长。只是那个时候,很少有人愿意从一个已经26岁、世界排名也滑落到第191位的球员的内心独白中,听出她内心的挣扎与纠结。

那是张帅最低谷的日子。时至今日,她才敢用“行尸走肉”这样的词,描述自己当时“像没了灵魂一样”的状态。表面上,她依然过着周而复始的日子:早睡早起、努力训练,只是,惧怕比赛。“当你回到场上的时候,不是当初那种感觉了;当初你站在那里赢的那些人,你赢不了了。慢慢就失去了信心。”张帅当时就承认,她想过要退役。

最终还是想要再拼一把的信念占了上风。“人永远都不知道,你的选择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的。只有时间才能验证。可能很多年之后,你才会知道当初的一个决定到底正确与否。”

张帅没有想到的是,命运很快就告诉了她答案。

澳网,张帅以战胜世界第二这种石破天惊的方式,终结了自己连续十四次大满贯首轮不胜的尴尬。当她拿下赛点时,现场大屏幕捕捉到了教练刘硕脸上泪水滑过的一幕。张帅说,她会永远记得这个画面。而她自己,直到现场主持人提及“这是你第一场大满贯胜利”时,压抑了整场比赛、或者说是整整八年的情感,才随着眼泪倾泻而出。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即便你提前告诉我,我只要熬过八年的十四次大满贯首轮落败就能换来今天,我也坚持不到现在。太难了。”张帅说,网球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孤独的运动,永远是自己在和自己比,每一天都要战胜自己。

战胜哈勒普后,每天过着“老年人生活”的张帅,激动地失眠了。她收到了两三百条祝贺的信息,费了很大的劲一一回复。直到第二场,又有数百条信心轰炸时,她才放弃了逐个回复的努力。

“只要你赢了一场,你就会一直赢下去。”刘硕在很多个公开或私下的场合鼓励张帅的话,最终成了对张帅这届澳网征程最好的注释。张帅每晋级一轮,都会刷爆一次社交网络。即便是平时不看网球的普罗大众,也在张帅的身上,看到了“天道酬勤”的意义。

刘硕并不认同弟子没有天赋的说法。他觉得人最大的天赋,在于坚强的意志和强大的内心,而张帅是他见过最有韧性的球员,没有之一。大满贯冠军斯托瑟也欣赏张帅在场上表现出来的那种不服输的劲。两人曾一起搭档双打,很多时候,反而是张帅鼓励斯托瑟更多。

“我很幸运。我的教练、师长,他们懂得欣赏我的好。在我没有信心的时候,他们给了我强大的支持,让我明白其实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张帅都面临着各种来自外界的奚落:因为挑高球而得名“月亮帅”,因为大比分落败而被赠名“早餐帅”,因为大满贯的一胜难求而沦为笑话……张帅说,在她失意的时候,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所以现在,再动听的话也温暖不了她的心。

即便再三否认,张帅的敏感和小心翼翼依然有迹可循。澳网后期,她开放了自己的微博评论,试图接纳来自外界的锦上添花,但同时也不忘自嘲:“等过段时间要比赛了,又得关闭(评论)了”; 而另一方面,她格外珍惜在自己低谷时得到过的雪中送炭。

“我打球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想证明那些相信我的人,他们的选择没有错。”在张帅一胜难求的日子里,很多人建议张帅换教练,但张帅知道自己要什么:“我认定的,就会一直坚持下去。”刘硕曾为张帅找来了李娜和莎拉波娃的前教练托马斯当技术顾问,但张帅觉得不合适,主动提出了解除合同。

虽然看起来憨不拉几的,但有自己的主见——这是张帅对自己的评价。

以八强的战绩结束澳网,张帅的生活依然没有太大改变。回到国内,她出席了两个公开采访活动,连妆都没有化;在接受太多采访后,她的鸡汤也熬干了,面对电视镜头直言不讳,类似的问题回答好多遍了。她又重新回到了天津网球中心,拿起球拍开始了日复一日勤勤恳恳练球的日子,憧憬的琴棋书画的慢节奏生活还遥遥无期。

只是,打网球对张帅而言,不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了。  

对话体

凤凰体育:四个月前采访你,我最后的一个问题是,你觉得自己还能打回来吗?当时你说,“谁知道呢。”结果我们都知道了,你现在是澳网八强,世界排名回到了第65位。你当时能想象到现在的这一切吗?

张帅:完全不敢想象。当时你来的时候,其实是我最消沉、最沮丧的一段时间。对于未来完全没有希望的感觉。我还是挺意外,也很感激,你还能在那个时候愿意来,跟了一天,来做我的采访。如果放在几年前,我不会意外。一般一个球员最好的时候,大家会蜂拥而上,就像现在;一般在她最不好的时候,肯定是无人问津的。大家都会去追捧更多更好、更年轻的球员。

其实最近特别多人想要专访我,我都说现在很累,还要训练,不方便接受采访。但我不想拒绝你。因为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了我一种关注和温暖。真的,谢谢你。

凤凰体育:当时是中网,你在第一轮失利的发布会上说了23分钟,比其他任何球员的时间都要长一倍,很像是一种内心独白。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也是你有退役念头的时候。可以理解为,那其实也是你在跟自己做心理斗争吗?

张帅:没错。其实我一直在做心理斗争。

凤凰体育:看起来,最后斗争的结果,你还是更渴望站在球场?

张帅:其实我最爱的还是网球。从5岁到27岁,这22年间,我从来没有一天是离开过网球。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每天如一日做一件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打好球。无论如何,想到有一天会离开这样的生活,肯定还是比较挣扎的。

其实我虽然说年龄不算小,但其实也没有到很老、没办法打下去(的年龄)。其实我也还正当年,所以挺不想放弃的。但当时的我没有什么办法。我没有任何办法来改变当时一种持续向下滑落、越来越糟糕、一直输球的境地。当时无论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种趋势,所以也会从意志上变得不再坚定吧。

凤凰体育:澳网进八强以后,你有没有想过,还好当时没有放弃?

张帅:对。我真的庆幸当时没有放弃啊。(笑)

凤凰体育:你说自己从不摔拍子,但这次澳网赢球后至少扔了两次拍子吧?

张帅:那就不叫摔拍子吧(笑)。当时就是情不自禁的感觉,其实就感觉这一刻,等了很久。现场观众全体起立为我鼓掌的时候,感觉自己已经很忘我了。这一刻就突然觉得,曾经一切都值得了。

凤凰体育:澳网打了七场比赛,进决赛也不过打七场。对你而言最困难的是哪一场?

张帅:预选赛最后一场对阵拉扎诺的比赛。因为那场比赛,才有后面的比赛。那场球非常艰苦,在非常困难的情况下,最后决胜盘8-6拿下了比赛。这让我提升了很多信心,也为我后来能够在正赛时有一个很好的发挥做了一个铺垫。

凤凰体育:第一轮对哈勒普,你看起来一直都很平静。即使赢球了以后也是。

张帅:因为不敢表现的很激动。要想拿下比赛,必须保持平静。如果不平静,面对对这种高手,太容易被翻盘。所以我一直在告诉自己,要平静。比赛结束后也是。其实我不是一个特别爱激动的人,也很少会特别激动。

凤凰体育:家人在现场会有不一样吗?

张帅:肯定不一样,他们是我最大的动力。比赛时,有时候也会往他们那儿瞟几眼。其实两年前,我妈妈也来过一次澳网,但那时候她身体不是非常好。这一次特别难得,能一家人全体出动。我爸妈任何时候都陪着我,每天都来看我训练。训练完了,我们就会一起去中餐馆吃点中餐,逛逛超市什么的。

凤凰体育:斯托瑟也出现在了你的包厢里。之前你也说过,自己和她关系很好。

张帅:真的是这样。这么多年,她一直给了我很多的帮助和支持,我特别感谢她。而且她还是在自己主场输球后,心情肯定还是很糟糕的情况下,来看我打球。其实你知道有的时候,关系很好的朋友,不需要更多的语言去表达。她在这、她来了,就是最大的支持。

凤凰体育:不过你也说,这次本来并不想见太多朋友?

张帅:没错。其实不想去见更多的人,所以订训练场都会安排在早上或者晚上,人很少的时候。说句实话,以前都在一起打球的人,只有自己滑落了很多。其实当在面对这些很多朋友的时候,还是有很大的落差的,所以想要封闭自己。也希望有更多时间和爸妈在一块待着。

凤凰体育:熬了这么多年,突然一夜成名是什么感觉?

张帅:也不能算一夜成名,其实只是一个前八而已。我还希望自己能不断地进步。其实我也不太在乎别人的眼光。别人怎么想、别人怎么说,如果都在意,我都不可能现在还站在球场上。其实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应该怎么做,我的目标是什么,我在为了我的目标而努力。

凤凰体育:澳网期间接受采访,你说自己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所以现在,再动听的话,都温暖不了你的心。现在你依然这么想?

张帅:我也不是完全不在意任何的言论。我很在乎、很珍惜那些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我的人、没有忘记我的人。所以在那个时期,帮助过我的人,我都会记得。其他的人,我不太在意。

凤凰体育:经历过了这种大起大落后,会不会也能够接受锦上添花呢?

张帅:(想了一会)我不会被他们冲昏头脑的。那些对我而言,什么都不是。

凤凰体育:当铺天盖地的赞美向你涌来,对你自己有影响吗?

张帅:我还是一直在做我自己。其实我一直都在跟记者说,希望大家更冷静一些,不要捧杀。不是说这次进前八,下一次就能进前四,再下一次就夺冠了,我还没有这个实力和能力。

我只能说,我很开心这次进了前八,也很高兴大家能为了我高兴。但我并不想让大家对我期望过高,这会让大家失望的。我不希望大家失望,所以大家也不要对我抱有太大期望。因为之前也没有人对我抱有太大期望,对吧。所以既然这样打的好,那大家还是这样吧。

凤凰体育:这次澳网的突破会给你未来的生活和职业生涯带来什么变化?

张帅:不会有太多改变。以前输了那么多,也不会改变什么,我还是我;赢了,我也还是我。

其实不是这一次突破了,我就可以怎么着了。这是多年努力的结果,不是买彩票、暴发户那种,我一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觉得我还有更长的路要走,还想获得更多的胜利。我还是慢慢、慢慢来吧,慢慢地积累。我还想不断地向全世界展现最好的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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