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兰成

60岁的篮管中心主任信兰成行将年满退休。清理他所留下的政治遗产，我首先所能想到的只是一首打油诗：信鬼信神信兰成，谢天谢地谢亚龙。由于在其执政期间，中国篮球坚定不移地大踏步向中国足球靠拢，因此这首诗经久不衰广为流传。后来还有人加了个横批：足篮打水。

道歉

只要信兰成继续这么干下去，道歉信就可以像年终小结一样循环利用下去。

信兰成给公众的印象就是神秘低调，用老大哥深邃的目光、粗壮的大手，冥冥中控制着中国篮球从一个失败走向另一个失败。输完球，他会贴心地安排专人向全国球迷发一封道歉信——错了就改，改了再犯呗。   

所以你会发现，中国篮协2009年版道歉信与2013年版道歉信内容几乎雷同。   

2009版道歉信是在亚锦赛和斯杯惨败情况下催生的，大致内容为：“面对这一结果，中国篮协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此，中国篮协也呼吁社会各界，给这支年轻的队伍多一点成长时间和耐心，给他们更多的鼓励和支持。”   

2013版道歉信是在2012年伦敦奥运会排名垫底、无缘2014年世界杯的情况下出炉的，大致内容为：“对于此次失利，中国篮协负有最主要的责任。”同时提出“完善各级国家队运动员大赛选拔”、“加大年轻运动员的培养和锻炼力度”等六项举措。   

道歉信内容高度重合并非巧合——这四年确实啥都没干。道歉与反思本是改革的契机，但信兰成只知道向当下索取。因为，国家队“年轻化”必然会遭遇改革阵痛，这对当政者而言是不愿意看到的，他们只希望在自己执政期间频繁地输出政绩。至于如何化解危机，那就击鼓传花留给下一任掌门解决吧。   

于是，篮协保持国家队基本盘不变，继续实施“政绩一级压榨”。2013年的那支中国男篮堪称老胳膊老腿。12人名单中，有6人打过北京奥运会，平均年龄为十年来第二高，仅次于2012年奥运会。   

2016年里约奥运会，中国男篮继续垫底。我相信，只要信兰成继续这么干下去，道歉信就可以像年终小结一样循环利用下去。

甩锅

扬纳基斯这个没有编制没有手段的外来务工者，就成为了被集火攻击的躺枪者，而信兰成则成为了被饼才主帅耽误的无辜受害者。

但最终背锅的是郭士强和扬纳基斯，跟信兰成无关——毕竟领导是需要保护的嘛。2013版的男篮总结会最终演变为了扬纳基斯的“个人批判会”。性格固执、训练魔鬼、管理冷酷都被编织为了扬帅的“口袋罪”，数罪并罚迫其辞职——而扬纳基斯此前曾暗示“一些球员不是他想要的而是领导硬塞的”。

在我看来，上述罪状换个说法则完全是扬帅的人格闪光点，“性格固执”意味着其用人不疑、“训练魔鬼”是因为做事严格，而所谓“管理冷酷、弃用受伤大腕”则是因为他对待球员一视同仁、不容许特权阶层存在。所以说，人嘴两张皮，这些当今世人所稀缺的品格，反倒成了球员口中的罪状。　　

想来也不奇怪，总结会嘛，一干头头脑脑在场，他们很乐意听到的是给自己撇责的漂亮话。在这个领导缺乏自我批评诚意的会议上，队员断然不敢总结出领导“好大喜功”、“拍脑袋想问题”、“没有定力”和“外行指导内行”的。　　

然而，这是实情。信兰成今天一个主意，明天一个想法，五年内换了四个教练，忽而学习美式打法，忽而模仿欧式风格，弄得下面人晕头转向。而其主张的缩减联赛赛程，一味追逐国家队政绩，强调体育局行政干预俱乐部管理的做法，同样被业界称为开历史倒车。　　

但队员们总还要在圈子里混，不想开罪领导，更不想被穿小鞋，因此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于是乎，扬纳基斯这个没有编制没有手段的外来务工者，就成为了被集火攻击的躺枪者，而信兰成则成为了被饼才主帅耽误的无辜受害者。但扬纳基斯不正是你们领导拍板敲定的吗？现在为了撇清干系竞相翻脸不认账了。         

莫言

信兰成以为“闭嘴不说”之后，他的世界就清净了，这是自欺，流言蜚语只会在他的周围繁衍得更为猖獗。

信兰成执政期间不乐于跟媒体打交道，比较排斥记者采访。因而在退休前，当我看到一篇信兰成只言片语欲说还休的专访时，我如获至宝，试着通过文字版解读来对他的城府做一次CT。   

信兰成将不愿接受采访的理由归结为“即便是我们这么聊天，我也不能把握住我每个用词都是正确的。有时候文字一出来，可能自己都觉得，哎呦，瞎说了，我不该这么瞎说。所以我就想了个招儿，就不接受采访，挺好的一个办法，无非就是多一些骂而已。”   

不接受媒体采访，竟然被认为是避免失言的一个好办法。正因为信兰成保有这种“不解决问题，只解决提出问题的人”的神逻辑，因此当联赛和国家队出现种种问题后，他都采用了“堵”而不是“疏”的方法。比如在对待王治郅不归问题时，他选择了将之开除而不是与之沟通。如果信兰成你觉得接受采访会失言，那么你的正确做法应该是努力学习好表达注意拿捏好措辞，而不是直接封杀了媒体。信兰成以为“闭嘴不说”之后，他的世界就清净了，这是自欺，流言蜚语只会在他的周围繁衍得更为猖獗。

权欲

我看到的不是信兰成多么有责任心，而是制度的疲惫。甚至可以说，信兰成乐得如此大权独揽的疲惫。

专访中，信兰成表达了对自己日理万机工作的肯定，“我这个脑子不敢停啊，这两天都是考虑的安全生产的问题，那么多赛场，每周每天，万一出事真是不得了的事情。前几天，包括消防安全、防毒面具、电线，所有的安全生产我都得想着。我不说话，人家怎么干啊。出了事不是罚分管负责的人，而是罚我，所以我要自己多想一点，安全非常重要。”   

终于知道篮协领导人管啥了，原来是管电线的。一句“我不说话，人家怎么干啊”就暴露了他平日里对权力的控制欲有多么强烈——就连检查电线品质这种事情都得由领导亲自和直接把控，可想而知，信兰成还有多少精力去检查联赛品质。我从这段话中看到的不是信兰成多么有责任心，而是制度的疲惫。甚至可以说，信兰成乐得如此大权独揽的疲惫。    对于外界的一大波差评，信兰成也有自愈系的鸡汤疗法。“被骂两句又能怎么样？在中国被骂的最多的是谁啊？肯定是干的最多的人。有很多人选择性的骂你，是因为你对他某些方面不利。古话说，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啊……”   

按照信兰成的逻辑，被骂的人是应该有成就感的，因为他干的最多。但问题是，被骂最多的人，也有可能是因为干的坏事最多啊。至于说有人选择性骂他是因为他触动到了某些人的利益，我对此不是很理解。比如我在这篇文章以及之前的文章中也曾“骂过”信兰成，但他并未损害我的利益，我骂他只是因为他损害了中国篮球的利益。

懒政

对中国篮球的贡献，他几无提及——或者也确实无话可说。

专访中，信兰成最终将个人成绩归结为“我没有做违背良心或者是违法乱纪的事情。”而对中国篮球的贡献，他几无提及——或者也确实无话可说。由此，我想到李克强总理的一段话：“对于忽视民生、为官不作为的‘懒政’，要‘动刀子’、‘出重拳’、公开曝光，坚决追责！”     

归根结底，信兰成是一个太平官，他的为官之道里只有俩字：维稳。     

像信兰成这种不思进取开历史倒车的领导，即便政绩一塌糊涂口碑差到爆表，但只要利用好篮协体制的庇护，只要擅长找主教练做掩护找道歉信来背书，确实是可以安然干到六十岁退休的。郑晓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