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伟和张尚武，从网红到乞丐的人生分岔

文/玛丽莲·焖炉

比他成绩好的没有他的粉丝多，比他粉丝多的又没有他会玩儿。

他就是29岁的跳高“名宿”张国伟，如今被坊间戏称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龙吸水表演传承人”。

2019年4月29日，他发布了第一条抖音，截止目前，共产出1151条短视频，积累909万粉丝，1.9亿赞。此前半年，张国伟大多分享一些生活、训练比赛的内容，可谓岁月静好。

2019年11月21日画风突变，那天他穿着黑色薄羽绒服，站在卫生间淋浴喷头下，将1.5升的可乐摇到起泡后，然后对瓶开吹。在这条视频上，他郑重写下“龙吸水绝活”全网第一人，此壮举给他带来73万个赞。

之后的一个月内，他亮出一个优秀运动员的基本素养，不气馁不服输，八次挑战自己的绝活，玩得不亦乐乎，由此坐实了“龙吸水表演艺术家”的宗师地位。在抖音上，一些“草莽英雄”如法炮制，向他发起挑战；在微博和搜索引擎上，“龙吸水”成为张国伟的专属标签。

到2020年1月时，根据某机构评选出的“抖音自媒体影响力排行榜TOP50”，张国伟忝列第28位，潘长江、薛之谦、李子柒等人的排名都在他后面。

靠“龙吸水”绝活打通任督二脉之后，张国伟在抖音上一下找到了感觉，他的创作方向不再拘泥于运动队，而是像个接地气的“网红”那样，独立创作一些短小精悍又足够“沙雕”的视频来博人一笑。

他在搞怪方面具有与生俱来的的天赋。比如他经典的“白鹤亮翅”，比如各种参赛证件照他总是挤眉弄眼、吊儿郎当……他和其他冠军在气质上截然不同。2015年北京田径世锦赛，他拿到银牌后，自嘲说：“我是谐星，不是偶像派。”

他对自己的定位清晰而精准。2019年前后，他背着运动队领导，参加过跑男等娱乐节目录制，从那时起他就成功“破圈”，并被女粉丝誉为“综艺感最强的运动员，且没有之一”。了解他的人，花式吹捧他——跳高是副业，搞笑才是主业。

2020年4月5日，他在微博用16个字宣布退出“跳高江湖”：“对不起，我真的跳不动了，我决定退役了。”一时之间，不光网友震惊，就连体育总局田径中心的人也在诧异。作为一个体制内的运动员，还没人像他这样，未经组织正式批准，便彻底撂挑子退出。

不过，张国伟已经不用担心有关部门“穿小鞋”给冷脸了。他确实火了，他退役的消息当天冲上了微博热搜第二的位置。

如果你了解真实的“热搜”游戏规则的话，像他这个级别的体育明星，在没有奥运背景加持的情况下，何德何能成为话题人物？不管你对此感到如何的荒谬与不解，但这就是如今的事实和“真相”。

张国伟最近一次“霸屏”发生在几天前。他上传了一段用脚扣篮的视频，以此致敬正在热播的乔丹纪录片，这是“篮球之神”的《最后之舞》 ，也是自诩为“跳高之神”的常规动作。

用脚扣篮助力他再一次拱上热搜榜之后，他又推出了系列短片——用头扣篮。

显然，前跳高选手张国伟，已经晋升为正儿八经的“网红”。他太知道受众的槽点在哪里，网红也不需要“台下十年功”，只要会玩会蹭热点就好。他从三分线外助跑，一个箭步就完成了10多秒的杰作，在各种平台上，剪刀手复制粘贴，给“龙吸水传承人”又贴上用脚扣篮的标签。

有人诟病说，张国伟不该堕落至此，他还有代表黄种人跳过2米40的梦想未完成（备注：世界纪录是2米45，世界上只有5个人跳过2米40）。

关于人生走向的标准答案，只能交给命运和时间来作答。况且，小孩才考虑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从目前来说，张国伟无疑是顺从内心，做出了胜算最大的选择。

14岁之前，他练过足球、篮球、乒乓球、中长跑和三级跳，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他不是干这些的料。14岁那年，在没有练过的情况下，他在学校比赛随手报了跳高，结果一下跳过了1米7，全场震惊，包括张国伟本人。

就这样他一路跳到国家队。2013年，22岁张国伟以2米32的成绩打破了朱建华保持了27年的室内全国跳高纪录。2015年，他又跳出了2米38的室外个人最好成绩，距离朱建华2米39的纪录咫尺之遥。

他奋斗了十年，以为要叩响梦想之门，结果等来的却是命运嘲弄。就像西西弗往上推动的石头，在即将到达山顶的一刹那，一个趔趄却又退回到了山底。

2016年里约奥运会上，他原本打算冲击奖牌，结果只跳出2米22，没能进入决赛；2017年伦敦世锦赛上，再次没有进入决赛，2019年多哈世锦赛缺席。禁赛两月后，悄然复出的张国伟，在意大利一个小级别赛事里获得冠军，不过成绩只有2米20。

2020年，他也许还想继续往山顶“推石头”，但一场疫情彻底改变了我们生活的世界。每个人身处洪流之中，都在不自觉地改变或被改变。

疫情让全民直播时代提前到来，张国伟靠“博出位”迎来了职业生涯第二春。相比之下，比张国伟早出生8年的老网红张尚武只能怪自己没有赶上“好时代”。

张尚武的人生不是选择题，每一道都是赌博式“送命题”。

从4岁开始练习体操，到2005年退役，张尚武18年的体操生涯，只换来一身伤病和3万块退役补偿金。因为身高不足1米65，甚至是看大门保安这样的职位他都不被考虑。2007年，因为盗窃他被判入狱4年，他说“这是被生活逼的”。

2011年他在古玩市场，以100元价格变卖了北京大学生运动会获得的金牌。随后开始在王府井地铁站，表演倒立、托马斯旋转等，每天能挣个四五十块钱。此后，撂地乞讨卖艺就成了他人生的主业。

大约十年前接受采访时，张尚武就对颠沛命运已看透。他说，一批人里面最多也就一两个世界冠军，全国算下来不过李宁、李小双他们二十多个人。

他们这些陪练和炮灰的命运，不会被翻转。在这条流水线上，人生是按金牌设计好的，此后或下或上都在序列里。

张国伟29岁急流勇退，只花一年就变成百万“网红”；张尚武29岁走投无路，只能去地铁站“卖艺乞讨”。他们都是脱胎于体制的运动员，人生却因为小径走向分岔。

正如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老师曾说：一个人的命运固然要靠个人奋斗，但也要考虑历史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