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圆笼，看见不一样的她们

文/卡门

“稍微有点女人样好不好？”“我姑父的表妹是练拳击的，都37岁了还单身，男的都怕她。”“我不会让我的女人选择这一行，还是安稳点好。”

在女子综合格斗运动员熊竞楠的社交网站上，她置顶了一条视频。点开视频，你会看到她面对镜头大声朗读着人们对自己和对自己所从事的项目看法。

这些藏在评论里、屏幕后的人们以所谓的观察者身份和目光去审视着女性，不顾时代的进步、身份的变化、选择的多元，依然试图按照个人的理解去寻找“完美的她”，却没有发现当今的女性已经不再是需要被界定、被规范、被定义的存在：“她力量”可以是细微的闪光，也可是爆裂的虹影；可以如小溪涓涓，也可以如惊涛拍岸；无论身处旷野、孤岛亦或山巅、浪尖，无论喧嚣还是安静，她们都是不可阻挡和生机勃发的。

“勇敢的Women，拼出勇敢的‘我们’。”就像熊竞楠所说的那样，每个时代、每个行业的女性最终都会汇聚成一个词——“我们”。

无论职场还是圆笼，都是如此。

熊竞楠：女侠，大步向前

虽然第一眼看上去有点惊人，但“饺子耳”是很多综合格斗选手的标志。这是由于他们在训练中需要不断加强摔揉技术，比赛时会出现和地面摩擦的过程，耳朵反复地充血、肿胀、变形所致。

熊竞楠就有这样的耳朵。

如果单纯地以“美”来界定女性，那么它应该是不符合主流审美的。然而她对此却非常骄傲，她说那是自己的勋章，是追梦过程中所留下的印记，更是“侠女”行走江湖的证明。

“我的家乡是铁道游击队的故乡，山东济宁微山湖，从小爸爸就给我讲故事。对，水浒也是我们那里的。”

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之下，出生于1988年1月12日的熊竞楠有一个武侠梦。她很小就熟知“108将”的传说，最喜欢看《白眉大侠》里徐良、白云瑞、“七侠五义”利用高超的武艺和机敏的谋略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保护百姓、守国泰民安的故事。她也时刻以侠士的精神要求自己，勇敢、坚强、自立。

读初中的时候，她在家人的支持下去体校开始练习举重，但骨子里还是喜欢对抗性的项目。进入省队之后，皮猴儿般的她有一天爬到树上摘核桃，无意中看到拳击队的选手们在院子里跑步。那一瞬间她所有的热情都被调动了起来，内心的侠女梦像火炬一样熊熊燃烧，立刻找到老师和家长酝酿“改行”。

“大家都不同意，”她回忆道，因为如果转行就意味着前面的4年时间全部打了水漂。没有人希望她冒这样的险，只有她自己愿意从头来过。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和能力，她瞒着所有人开始双线作战：白天一如既往地练习举重，晚上偷偷练习拳击。直到9个月后，她在一次比赛中获得了全国第三，才打消了老师和家长的疑虑。

练了5年拳击之后，2013年第一次看到综合格斗的视频又让她再次兴奋起来。不过，这一次有更多的人不理解她的选择——他们认为综合格斗是“比凶斗狠”的项目，拳击已经“很不女孩”了，为什么非要练这个？

不过，对熊竞楠来说别人的眼光从来不是问题，她唯一的问题是深厚的拳击功底让她经常会忘记自己身处的是拳台还是圆笼。“需要再一次清零了……”她脱下鞋子走上垫子，开始了从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到晚上11点之间的一日四练。

很快，她开始踏上综合格斗的赛场，从昆仑决到ONE冠军赛。过去几年，她不断地以手臂十字固定降服对手，以凶猛的拳法KO对手，获得了“铁拳女王”的称号。即便是受伤离开赛场8个多月的时间，她也总是能够找到回来的路，然后变得更加强大。

2018年1月的雅加达，她在第四回合KO新加坡选手张汇雯，获得ONE冠军赛女子草量级的金腰带，成为ONE冠军赛上第一位中国世界冠军。同时，这也是中国选手获得的第一条综合格斗的金腰带。2019年3月的东京，她在第五回合中TKO新加坡选手李胜珠，第三次卫冕ONE冠军赛女子草量级世界金腰带。2022年1月，她在新加坡第6次卫冕世界冠军头衔，再次创造历史，捍卫了中国荣耀。

对于未来，已经在草量级比赛中斩获无数辉煌的她表示自己其实有一个小小的目标，就是能尽快地去冲击原子量级，尽自己所能去拼一下。“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可能在体能或者身体方面不如以前了，这是所有人都不能避免的事情。所以我想在还能打的动的情况下，再次去尝试、去创造一个不可能的奇迹吧。如果我能拿到双料冠军，那不是更好吗？”

李胜珠：“不可阻挡”，是我的名字

从籍贯上来看，1996年7月8日出生于温哥华的李胜珠是个地地道道的“世界人”。她的父亲是中国-新加坡裔，母亲则是出生于加拿大的韩国人。

身高1米63、体重52.2公斤的她被认为是当今女子综合格斗中的天才型选手，而她的绰号“不可阻挡（Unstoppable）”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由于父母都是综合格斗选手，所以李胜珠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和这个运动项目产生了天然的联系。果然，在刚满一岁才开始走路时，摇摇晃晃的小姑娘就开始观看各种比赛，她的词汇表里也多了很多和搏击、格斗相关的单词。

天赋和家庭并不等于一切，李胜珠之所以能够以“天才少女”的身份在2015年ONE冠军赛首秀后实现12个月五战全胜的战绩，刻苦和坚持是她成功的两个特质。

2016年，年仅19岁的她击败日本选手山口芽生赢得冠军，成为ONE冠军赛历史上最年轻的世界冠军，也成为ONE冠军赛首任女子原子量级世界冠军。从那一年开始，她所到之处尤其是东南亚的大街小巷都开始传唱她的名字，媒体也不断刊登她的照片和报道，综合格斗这项运动的认知度和普及度也伴随着她的崛起而在这些地方风生水起。

这就是偶像的力量，她为此而骄傲，但也更多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责任。

“我想，大家喜欢我不仅仅是因为我赢得了比赛，更重要的是我在赛场上所展现出来的精神面貌和奋斗的状态。我希望通过自己可以让更多的人知道，这是一项怎样特殊的运动。”

李胜珠带动了女子综合格斗的发展，更推动着这个项目在亚洲和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2022年3月26日，她将泰国选手斯坦普举行一场115磅的较量，那将是ONE冠军赛历史上最受关注的一场对决。

对于即将举行的这场比赛，李胜珠有着别样的情绪。

“这种感觉很特别，因为我从来没有和以我为偶像的对手打过比赛，她说她一直很崇拜我。这真的是第一次。”她说自己会为此而动容，因为能够鼓励到另外一位女性并且帮助她走到世界最高舞台，这是让她深感骄傲的事情。不过，她也这不会影响到自己在圆笼之内的表现，因为“她的目标是拿走我的头衔”。

“她的目标是我的冠军腰带，那将是一个战斗的时刻，我们都在圆笼之内。我知道她会竭尽全力来击败我，那是她想要做的事情。所以，我们会把情感放到一边，当我们被关在笼子里，听到铃声响起后，我的工作就是结束战斗。”

除了“天才选手”，李胜珠的身上还有一个标签——妈妈选手。尽管在职业生涯中不断打破藩篱，不断拒绝标签，但她很喜欢这个称呼，因为女儿是她人生的一部分成为母亲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2020年10月1日，她在社交媒体上宣布自己因为怀孕将休战一段时间。去年4月，她和同为综合格斗选手的丈夫布鲁诺·普奇的第一个孩子降生。

像自己小时候一样，她开始带着女儿去训练、去比赛，用天然也是最职业的态度来表达她的爱：“我的甜心女儿，我无法用言语表达我有多么爱你，所有的胜利和世界冠军头衔都比不上你给我带来的快乐，谢谢你选择我做你的妈妈。”

斯坦普：跳舞，不如跳舞

菲尔泰斯·斯坦普只比李胜珠小一岁，但她却把后者当成偶像。这绝不是大战之前放给对手的“烟雾弹”，而是泰国姑娘真心实意的表达。

斯坦普身高1米57，体重52.2公斤，移动灵活并且拥有强健的肌肉。在社交网站上日前更新的一则训练视频里，她的教练用海绵包裹的重物不断撞击她的腹部，而全力迎击的她像没事儿一样，结束后还转过头来朝镜头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抗压、倔强、永不服输，这些都是斯坦普的性格特点，5岁的时候她就展现出这些品质了。当时，和她一起玩耍的小孩儿有时候会欺负她和其他小朋友，这让她开始决定学习泰拳与踢拳。她走进父亲的健身房，希望他答应自己的请求。

父亲看着女儿，问她只是想要保护自己还是有更高的追求。小小年纪的她虽然不知道问题的深意，但她还是出于本能地回复：“我想要变得更强大、更厉害，去保护更多的人。”

他满意地笑了，父女两个人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泰拳的训练当中去。

一年之后，6岁的斯坦普就在自己的第一场比赛中用膝盖KO对手。在当地举行的比赛中，她不断夺冠并且获得两次东部泰国冠军赛冠军。不过，在不断获胜的同时，泰拳运动中的性别不平衡导致她最终没有对手可以挑战，之后的8年时间里她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成为一名强大却孤独的女性拳手。

18岁那年，她独自搬到了芭提雅，在那里开始学习巴西柔术，这对于日后她成长为一名综合格斗选大有裨益。

2019年2月，身为ONE踢拳女子原子量级冠军的斯坦普在ONE冠军赛新加坡站的比赛中击败美国选手珍妮特·托德，成为首位ONE泰拳与踢拳世界冠军，她精准的迎击拳与接腿进攻让人印象深刻。

2021年，12月3日举行的“ONE：冬日战神”赛中，斯坦普与印度女子综合格斗第一人瑞图·佛加上演了一场大战。擅长站立击打的前者和擅长摔跤的后者最终在第二回合通过地面技术决出胜负，泰国姑娘用柔术在地面缠斗中用十字固定直接降服对手，夺得世界8人赛冠军，并且获得了挑战原子量级世界冠军李胜珠的资格。在那场比赛中，她膝手并用将对手牢牢锁住的场面入选ONE冠军赛评选出的“2021五大精彩瞬间”。

对于从事拳击、泰拳、搏击、综合格斗的女子选手们，不了解的人总是以为她们“一定充满了攻击性”，但一旦你看到她们、了解到她们的故事，会发现这种刻板印象真的是充满局限性和认知上的偏差。

事实上，她们每一个人都用自己的选择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熊竞楠的绰号是“熊猫”，她喜欢带着不同的毛绒玩具去不同的城市；她长期资助贫困山区的儿童以及孤寡老人，并且在疫情期间向“加油！抗议天使”公益项目捐赠善款以及为女性医护人员提供生理期的必备物资。李胜珠爱女儿也爱格斗，她不希望也不需要从传统性别的角度被问到“如何平衡事业和家庭”，心之所至，即是她之所至。最年轻的斯坦普更是习惯把圆笼当成了自己表演的舞台，而不只是只关乎胜负的“斗兽场”——她喜欢跳舞，会穿着“美少女战士”的服装出场，活泼泼、生动动，那是她对于格斗和人生的理解。

人人生而不同，性别不是界限。女性不是一种身份，而是一种自我选择和自我呈现。只有当更多女性的面孔、声音和力量被看见、被尊重，这个世界才会是真正健康的、积极向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