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家看台 | 女子格斗冠军谈唐山事件：不能只靠女性自己武装自己

凤凰网体育《凰家看台》出品

文｜资深体育评论员 丰臻

唐山男子群殴女子事件激起民愤，女性的弱势再次以残酷的方式摆在大众面前。在那样一个突然发生暴戾事件的公共空间里，每个人其实都在有意无意地展示自己的生存法则，包括施暴的恶人，受害的姑娘本人，以及无动于衷的旁人。

现场视频

人尽皆知，只有更好的法治体系和人文环境，才能帮助任何维度的弱势群体过上更有尊严的生活，但还是有人提出更具体的假设：如果女性能够提升防身技能，会不会有助于在类似情况下更好地保护自己；如果周围的男人都能更有正义感，有没有可能把当时的伤害减少到最低？

武侠小说是中国流行文化的特色之一，中国人很能憧憬自己在刀光剑影里全身而退，也崇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气，但若真的置身短兵相接的现实场景，该如何应对？在很多个案场景里，法治都具有滞后性，更何况当下社会情况复杂，不可控的因素越来越多，那种滞后性就更强，如何更好地应对类似情景，以维护最基本的人权不受侵犯，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思考。

凤凰网体育找到昨晚第一时间在微博愤怒发声的ONE冠军赛现役综合格斗女子运动员、2017综合格斗世锦赛冠军林荷琴，我们略微聊了这个话题。她从一名女性运动员的角度谈论昨天的“那个空间”，或许能给我们一些启发。

2017综合格斗MMA世界冠军林荷琴

问：昨晚看到视频后的第一反应是？

林荷琴：愤怒。我想所有人的第一感受都是愤怒，尤其作为女性，我更能感同身受。

问：你成长过程中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林荷琴：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但我有想象过，我甚至想象过具体该怎么动手或者动腿。但说实在的，有人以为像我这样职业练习过格斗术的人能应付这样的情况，会把人女侠化，但我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即使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我也打不过他们。可能我会更冷静、更容易找到机会脱身，这种情况下硬碰硬的话吃亏的一定是女孩子。

问：当时那个女孩子受到骚扰，那种情况下，她是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林荷琴：她当时完全没有错。她的朋友也很有义气，我看了完整视频，她俩一直在相互帮忙相互救助，我很感动。但她们非常不幸，做为绝对弱势的一方遇到近乎疯狂的施暴者。

问：旁边两个桌子坐了4个男生，他们一直没有动静，能理解吗？

林荷琴：虽然在那样的情况下，大部分人会选择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所以选择旁观，但是就我个人而言，我不是特别能理解。我会想，他们几个人现在看到这个新闻，回想起来，会不会有些惭愧和后悔。如果当时大家一起上的话，总是会让伤害减少一些。可能是因为没有一个人先出头，如果有人先出头，可能大家会一起上去劝阻。

问：作为一个普通的旁观者，或许第一时间会有些不知所措，会迟疑？

林荷琴：第一时间，绝大多数人可能都会顿一下，但这个事情发生了4分多钟，很长的一段时间，难道还会无动于衷吗？即使不是第一时间上去劝阻，后面想办法拨打110报警，甚至可能不需要出手，但是站在女孩子身前维护一下，都没有。

问：如果你跟朋友坐在那个场合，你会采取什么措施？

林荷琴：遇到需要帮助的人，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肯定要上去帮忙，第一反应一定是报警，寻求警察的帮助。我自己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合，但我有男性队友遇到过，他们真的会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练武的时候教练都会说习武先习德。

问：现在业余参与搏击、格斗这类运动的女孩子越来越多，你觉得原因是什么？有人认为是大家缺乏安全感。

林荷琴：我觉得不是这个原因。女孩子投身于搏击类健身，首先它作为一种竞技美学有吸引力，这个运动可以强身健体，塑造强大内心，但主要出发点肯定不是为了保护自己，因为对抗性的搏击运动并不是以暴制暴的一种手段。

问：但是客观上对保护自己也有帮助？

林荷琴：一定会有帮助。搏击训练会让人的身体更机敏，应变能力更强，心理上也会更强大。遇到危险的时候，会更沉着冷静，为自己增加逃跑或者呼救的机会。但我觉得更重要是全社会要为女性以及弱势群体建立一个安全的制度环境，而不是只靠女性自己去武装自己保护自己。

问：假设，只是假设，如果当时那几位旁边的男生平时也是热爱运动的人，会不会觉得他们出面阻止这场施暴的可能性更大？

林荷琴：我觉得可能性会更大，因为运动会让人的身体更强壮，内心更强大，也有助于塑造人的正义感。我不知道他们平时从事什么工作，生活过得怎么样，或者当时是一种什么状态，但我觉得这种时候有更多正义感是应该的。

和林荷琴还聊了更多，但总归是在体育概念的范畴内。以上说法很多建立在假设基础上，是一家之言，只作为一种参考。但她说的一点让我有一些思考，即：人和人在身体上的差异确实是天然存在的，不仅是男人跟女人，男人跟男人之间也是一样，有人天生强壮有人天生瘦小，但即便如此，任何人在强身健体之后或许都能提升自己的安全感，运动还可以提升一个人的胆气。

鲁迅看来，“东亚病夫”的特征是麻木，主要病在精神。马约翰看来，“东亚病夫”同时病在身体和精神，两者无法分开。高质量的运动生活能同时提升一个人的精神和身体，这是无疑的，这也是职业体育文化能成世界主流文化的根本原因。从这个角度看，“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这句口号有深刻的内涵。

从方法论的角度，改良大环境和改良自身可以同时进行，并不矛盾。或许，眼下中国的疫情环境并不能给大家提供很好的体育氛围，但每个人还是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自己变得更阳光、健壮。至少，在家人、朋友甚至陌生人遇到危险的那一刻，你有心理上的勇气和身体上的智慧去应对，这是最朴素的侠义，也是最现实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