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家看台｜中国出一个世界蛙王有多难？

覃海洋正在书写中国蛙泳新历史

凤凰网《凰家看台》出品

作者｜曹亚旗

等了60多年，中国男子游泳终于迎来了巨大突破。

7月26日晚，福冈世界游泳锦标赛传来捷报，24岁的中国选手覃海洋在男子50米蛙泳决赛中以26秒29夺冠。更早之前的7月24日晚，覃海洋就曾以57秒69的成绩夺得男子100蛙泳冠军，实现中国男子蛙泳世界大赛金牌0的突破。这个双冠王，让覃海洋成了名副其实的“世界蛙王”。

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说起中国游泳，首先想到的就是女子撑起半边天。这种刻板的印象最近十年才有所改观：因为张琳、孙杨和宁泽涛在自由泳上的不断突破，因为徐嘉余夺得过世锦赛仰泳金牌，也因为吴鹏曾经在蝶泳项目上赢过“现象级”的菲尔普斯。唯独，在男子蛙泳项目上，外界的印象是一片盲区。直到覃海洋横空出世。

覃海洋以26秒29的成绩再夺1金

覃海洋近期势头不可阻挡，他在100米预赛、半决赛和决赛，以及50米预赛、半决赛和决赛，六枪5次打破亚洲纪录。人们已经开始憧憬他在明年巴黎奥运会里的金牌了。

此刻的高光，可以照亮过去几十年来中国男子蛙泳的筚路蓝缕。不该忘记，新中国成立后打破的第一项游泳世界纪录就是男子100米蛙泳，不该忘记亚运会游泳项目的第一枚金牌就来自男子100米蛙泳，不该忘记中国男子游泳在世界大赛（世锦赛和奥运会）上获得的首枚奖牌就来自男子100米蛙泳。

覃海洋在男子100米蛙泳比赛中夺金，距离前辈戚烈云首次打破该项目的世界纪录，整整过去了66年。

1、上世纪50年代，四名中国选手五次打破世界纪录

让我们把时钟拨回66年前。

1957年5月1日晚上，地标广州，在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的游泳表演赛上，中国游泳运动员戚烈云以1分11秒6的成绩夺得男子100米蛙泳冠军，同时打破了刚刚由捷克斯洛伐克运动员维特兹拉夫·斯沃齐尔创造的1分12秒7的世界纪录。

戚烈云旧照

刚创造的世界纪录就被打破？

没错，当时的背景是国际泳联决定改革蛙泳比赛的规则，宣布从1957年5月1日起，取消在蛙泳比赛中的潜泳，只允许运动员在出发和转身后做一次长划臂动作，同时规定男子100米蛙泳的最低标准为1分13秒。结果在1957年5月1日当天的不同比赛中，全世界共有三名男子运动员在100米蛙泳中成绩低于这个标准，其中戚烈云的1分11秒6最为优秀，在他之前的恰恰就是斯沃齐尔游出的1分12秒7。

书籍《中国游泳运动史》里的资料记录了中国男子蛙泳曾经的世界纪录。

次日，中国的各大报纸都在头版刊登了这条消息，戚烈云迅速成为家喻户晓的风云人物。其实，出生在香港的戚烈云早年就有着“香港蛙王”的美誉，在拒绝代表英国队参赛后于1954年回归祖国的怀抱，接着考入中南体育学院，由于游泳成绩突出在1956年入选国家游泳集训队。

戚烈云在比赛中蹬腿时上身抬起较高，这种被誉为“高航式”的泳姿绝对是技术上的独特创新，也为他不断刷新自己的最好成绩奠定了技术基础。当时国内曾经掀起过一阵学习“高航式”的旋风，但很少有运动员获得像戚烈云这样的成功，关键就在于这种姿势对于身体和技术的条件要求太高了——但戚烈云幼年常在海边游泳，在蹬腿和两臂前伸的同时头部前冲露出水面呼吸，可以躲过迎面而来的浪花，为他后来的“高航式”蛙泳技术打下了基础。

周恩来总理曾祝贺戚烈云打破世界纪录 图源：广州体育学院

继戚烈云之后，1958年12月18日在北京的“优秀运动员冬季游泳比赛”中，我国蛙泳名将穆祥雄再次打破男子100米蛙泳的世界纪录，把当时由前苏联运动员米纳什金创造的1分11秒5的世界纪录改写为1分11秒4。随后在1959年8月，穆祥雄再次游出1分11秒3的成绩打破世界纪录；1959年9月，他又以1分11秒1的成绩再次改写世界纪录——直到1960年8月28日的全国游泳锦标赛上，另一位中国运动员莫国雄以1分11秒的成绩打破了男子蛙泳的世界纪录。

四年之内，戚烈云、穆祥雄和莫国雄三人，共五次打破男子100米蛙泳的世界纪录，这无疑是中国游泳史上里程碑式的一页。但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原因，随后中国游泳陷入了长达20年左右的低迷期，一直到上世纪80年代才开始回暖。

2、80年代奠定泳池中日PK恒久基调 为何破冰的又是男子蛙泳？

一切都要往前看，竞技体育更是如此。

新中国首次正式亮相亚运会赛场是1974年伊朗德黑兰亚运会，虽然当时夺得32枚金牌（目前官网数据，当时的报道是33枚），但并没有游泳项目的金牌入账，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4年之后的曼谷亚运会上，中国更进一步夺得51枚金牌，田径项目上的金牌数超过了日本，但游泳项目依旧是没有金牌入账。

事不过三，终于在1982年印度新德里亚运会上，中国创历史地夺得了三枚游泳项目的金牌，就此开启了亚洲舞台上恒久的中日泳池PK主基调。

还是得强调，历史性的第一枚亚运游泳金牌又恰巧出现在男子100米蛙泳这个项目上。当时，22岁的叶润成在以1分5秒93刷新了男子100米蛙泳的亚洲纪录，他击败的是卫冕冠军、日本选手卫冕冠军高桥繁浩（1分5秒97）。

现在说起在游泳项目上击败日本选手可能引发不了太大的轰动，但当时日本已经是世界泳坛的一支劲旅，第八届亚运会他们夺得了游泳项目上29枚金牌中的25枚，但对此仍不满足，回国后多种举措并行，甚至在第九届亚运会前公开扬言“要包揽亚运会游泳赛场的全部29枚金牌”。

叶润成在亚运会上为中国队斩获首金

包揽？首先叶润成就不答应，预赛排名第二的他在决赛出发落后的情况下完成逆袭好戏，帮助中国游泳队在亚运舞台上实现了金牌“零”的突破，也宣告中国游泳真正开始“走出亚洲”。

叶润成起初接触游泳是在业余体校，但他练的是自由泳不是蛙泳，成绩也谈不上出色。于是在他16岁时教练决定让他改练蛙泳试试看，虽有所改观但仍未达到预期，不得已后来叶润成从业余体校返回了东莞的老家。机缘巧合，恰逢广东省游泳队来叶润成的家乡训练比赛，他在给游泳队做陪游时居然赢了两名省队队员，就此入选省队并顺利入选了国家队。

叶润成的金牌只是个开始，当届亚运会最终的结果是叶润成和队友们三次站上最高领奖台。别忘了，第九届亚运会是中国代表团第一次在金牌榜上反超日本位居第一，此后再也没有让榜首位置旁落过，而当时的金牌数是61比57，三个夺金的游泳项目，银牌获得者都是日本队——可以说，叶润成的历史性夺金和游泳项目的历史性突破，让中国的亚洲霸主来得实至名归；如果这三个项目金银易主，中国在亚运会上登顶的日期至少还得延后4年。

面对历史性的突破，时任中国游泳队领队的穆祥豪这样说：“尽管这样（夺得3金10银8铜），我国游泳成绩还大大落后于日本，应该说我国游泳运动水平还很落后，尤其是女子项目差距更大。这届亚运会，可以看到中国的游泳运动水平正在回升，我们也有信心把这作为新的起点，奋起直追，努力提高教练员的业务水平，加强运动员的基本功训练。我认为中国人在游泳项目上也是有天才的。”

穆祥豪说的没错，中国游泳不缺乏天才，一如25年前的戚烈云和当时的叶润成；但穆祥豪又预测错了中国游泳队的未来，中国游泳队很快就进入了“半边天”的时代，男队并未能延续男子蛙泳创下的辉煌时刻。

3、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 90年代末，男子蛙泳率先走向世界

按说在实现了“冲出亚洲”的目标后，接下来自然是“走向世界”，但中国游泳男队在冲击世界冠军的道路上走的并不顺畅，尤其在女队不断实现历史性突破的对比下，男队的成绩更是有些暗淡，甚至一枚奖牌都来之不易。

标志性的一刻又出现在男子100蛙泳这个项目上，而距离1982年新德里亚运会，时间过去了16年。

昔日“亚洲蛙王”曾启亮

那是1998年珀斯游泳世锦赛，有着“亚洲蛙王”美誉的广东选手曾启亮在男子100米蛙泳比赛中为中国队夺得一枚银牌，这是历史上首位夺得世锦赛奖牌的中国男子游泳运动员。当时曾启亮的成绩是1分01秒76，夺冠的比利时选手弗雷德·德伯格葛雷夫成绩为1分01秒34，只有0.32秒的差距——在1998年男子100蛙泳的最好成绩中，恰恰也是德伯格葛雷夫和曾启亮排名前两位，更是平添了银牌背后的遗憾。

毕竟，中国在那时候已经成为奥运舞台上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田径和游泳项目的奥运金牌已经实现零的突破，综合发展田径、游泳和水上三大项的“119工程”已经在酝酿之中，男子项目上的突破显得更为迫切。当男子蛙泳实现了奖牌的突破但最终与金牌无缘时，遗憾之余，也让人看到了中国游泳队持之以恒的努力和追求。

再一等，又是25载。

4、覃海洋成蛙王 请删去皮蒂未参赛的前缀

回到文初的2023福冈世锦赛，覃海洋在男子100蛙泳中三枪三破亚洲纪录夺金，（两天后又在男子50米蛙泳比赛中三枪两破亚洲纪录，最终夺冠），填补了中国在蛙泳项目上的空白，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中国蛙王。

覃海洋的长项是蛙泳和混合泳，尤其蛙泳上具备相当强的实力，东京奥运会因为技术犯规而出局的失意并未困扰他太久，潜心狠抓技术细节让他在全运会上收获男子蛙泳100米铜牌和200米金牌。2023年，覃海洋进入了男子蛙泳的快速通道，国内比赛中不断改写男子蛙泳50米和100米的亚洲纪录，并在世锦赛上迎来了爆发。

覃海洋为中国斩获首枚世锦赛蛙泳金牌

说到了男子蛙泳100米这个项目，目前的世界纪录是英国选手亚当·皮蒂于2019年7月21日创造的56秒88，该项目的前14个历史最好成绩都归属在皮蒂的名下，第15位出现的正是覃海洋的名字——在男子100米蛙泳这个项目上，覃海洋已经是万人之上可以下定论，但是否是亚当·皮蒂一人之下也许得打上一个问号。

诚然，本次世锦赛亚当·皮蒂并未参赛，也让质疑者很容易用“世界纪录保持者未参赛”来作为报道覃海洋的前缀，但皮蒂来参赛就一定能游得比覃海洋快吗？

如果把男子100米蛙泳的成绩用叩开58秒大关来做参考，那皮蒂的世界纪录56秒88打开的则是57秒关卡，现象级的发挥仅那一次；除了那次世界纪录，游进58秒的所有成绩里皮蒂占据19次，覃海洋有3次，荷兰选手卡明加有1次。

但必须注意，覃海洋叩开58秒大关的三次都发生在今年，现在是他竞技状态最好的时刻，而且明显一枪比一枪游得更好，相信57秒69不会是他的天花板；在2023年该项目的前十个最好成绩中，有5个都归属覃海洋，并且前四名也都是他游出的。

覃海洋还会给我们更多惊喜吗？

客观的来看皮蒂，现在多少处于他竞技状态的下滑期，一方面是他今年年底即将年满30岁，另一方面比赛成绩也在显示他很难游出2019年的状态了：2021年他的最好成绩是东京奥运会上的57秒37，在他的个人最好成绩上只能排名第五；2022年因为身体原因他参赛就不多，最好成绩只有58秒58。

所以，真的没必要再加上“亚当·皮蒂未参赛”的前缀了，男子100米蛙泳现在迎来了覃海洋时代，这是不争的事实。

66年的等待，从世界纪录到世界冠军，中国男子蛙泳终于实现突破。世锦赛已经被中国蛙王征服，明年的奥运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