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纳乌的深厚英格兰印记：不止贝克汉姆和欧文

“多棒的一个英格兰人！”《阿斯》报高度赞扬大卫-贝克汉姆的方式和语气，就好像酒吧里贪婪的食客，望着天花板上悬着的伊比利亚火腿垂涎欲滴。

2003年9月，皇马在欧冠小组赛对阵马赛，贝克汉姆第6次为新东家披挂上阵。赛后，人们认为他的个人发挥非常出色，还表现出了大众认为的英格兰球员应有的优秀品质——拼劲和团队精神。他已经征服了以挑剔和缺乏耐心闻名的伯纳乌观众。

显然，皇马对这位英格兰新援很是满意。要知道，作为一位名利双收的超级巨星，贝克汉姆的名气和商业活动，总是会招致对他竞技水平的质疑。在皇马自1902年建队起的历史上，贝克汉姆也只不过第4位效力于此的英格兰球员，因此，围绕他的来历有更多的疑问，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贝克汉姆之前，一共有三位英格兰球员穿上过皇马球衣：1999年的史蒂夫-麦克马纳曼，1979年的劳里-坎宁安，以及1902年的建队元老阿瑟-约翰逊。2004年，迎来了迈克尔-欧文和乔纳森-伍德盖特的贝克汉姆，终于不再孑然一人。

2003年，贝克汉姆在发布会后向粉丝致意

1999年至2004年的5年时间里，皇马先后拥有4名英格兰国脚。某种意义上而言，伯纳乌和温布利也就因此有了羁绊。但是此后20年，再也没有英格兰球衣穿上这身备受赞誉的白衣，直到今夏祖德-贝林厄姆的到来。

虽然在后续的时间里，英格兰仍然是银河战舰的重要兵站——2009年从曼联加盟的C罗、2013年从热刺加盟的贝尔——但是下一次有英格兰球员来到西班牙首都，要等到2019年，而且目的地还是城市的另一端——是年夏天，基兰-特里皮尔转会马德里竞技。

诚然，贝林厄姆并非什么英格兰人拓荒伯纳乌的先驱者，但他确实是2007年6月贝克汉姆谢幕以来，第一位代表皇马首发的三狮国脚。

6月，在他20岁生日的前两周，贝林厄姆在亮相仪式上说，在卡塔尔世界杯上，英格兰队友们一直试图劝说他离开多特蒙德去英超——“他们都希望看到我回到英格兰，为他们的球队效力，我真的很荣幸”——但事实上，17岁就离开英格兰去了德国的贝林厄姆，是一只与众不同的幼狮。

“我喜欢这个走出舒适区的主意。”贝林厄姆表示，“回到我的祖国，在那里生活，在那里踢球，也许是一个更容易的选择。”

“但我无法拒绝皇马。”

由于伯纳乌的工程尚未完工，皇马的前三场西甲比赛都不得不远征客场。因此，贝林厄姆与齐达内就5号球衣的主场交接，要等到9月了。

伯明翰神童的皇马生涯，在毕尔巴鄂的圣马梅斯球场启航。这座巴斯克地区的球场，记录着麦克马纳曼的甜蜜瞬间。客战毕尔巴鄂，麦克马纳曼代表出战的第三场比赛，他在这座球场解锁了白衣生涯的处子球。“是的，我进球了。“他笑着说，”三场比赛后，我成为了皇马的头号射手。”

很快，麦克马纳曼“头号射手”的称号，就被劳尔抢走了。但其实，他的意思是，贝林厄姆需要有一个高效的开局。麦克马纳曼现在在利物浦的青训营工作，同时也兼职评论解说，他回忆起那个加盟伯纳乌的夏天时说，人们更多强调他自由转会的身份，而不是他的英格兰国籍。“尽管有很多人说，他来自‘劳里-坎宁安的国家’，提醒你来自哪里。”他说。

到达训练场时，麦克马纳曼决定立即投入工作。“在季前赛中，人们会就身体状况、技术特点等方面提出一系列的问题。作为新援，你必须马上赢得球员的支持。”麦克马纳曼认为，“我在利物浦的时候感受到，人们对索博斯洛伊印象深刻，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和跑动能力太优秀了。这是贝林厄姆需要表现出来的。”

“但在球场上，这是很容易的事情。如果你是个好球员，你会很快适应的。我在球场上立刻就有了家的感觉，我很擅长控球，当和这样一支技术型球队一起配合时，适应起来不是难事。当然有时候，过分的紧张，会让人无所适从。但是贝林厄姆知道，该把球给谁。实在没办法，就给克罗斯和莫德里奇嘛！”

“这只是为了适应。我们必须记住，贝林厄姆才刚刚20岁，他理应敬畏这些老大哥们。你知道的，莫德里奇赢得了五次欧冠冠军。”

麦克马纳曼的伯纳乌首季，以在巴黎捧起欧冠冠军而收尾。他在对阵瓦伦西亚的决赛中打进了一记剪刀脚抽射，帮助球队以2比0战胜对手。在银河战舰一期的黎明，他在球场内外都很受欢迎。他成了“El Macca”先生，每天和劳尔、罗伯托-卡洛斯、罗纳尔多和齐达内一起在老旧的、出奇单调的设施里训练。而如今，贝林厄姆每天出入的，都是瓦尔德贝巴斯基地的奢华与高标准。

在麦克马纳曼效力的第三个赛季，当时的皇马技术总监豪尔赫-巴尔达诺评价了这位前利物浦球员的整体贡献。“麦克马纳曼和每个人都有联系。足球比赛是就像一个微缩的社会，麦克马纳曼是其中的一员。”

训练中的麦克马纳曼和罗纳尔多

这是麦克马纳曼逐渐融入的迹象。刚到西班牙时，他还不会说西班牙语——在一家餐馆里，他不得不比出“吃鸡”的手势。1999年，西班牙的流通货币还是比塞塔，谷歌才成立不满一年，那还是一个同质化程度较低的世界。

“当时没有谷歌翻译，也很少有西班牙人说英语，”麦克马纳曼说。“现在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只要看看你的手机就能明白。但当时并非如此。“

“所以贝林厄姆的适应不成问题。大多数球员都能说英语，所以比较容易。最重要的是了解语言和球员。25年前，除了克里斯蒂安-卡伦博和克拉伦斯-西多夫，没有人会说英语。当我现在回到俱乐部，看到一些当时在那里的工作人员，他们都说英语。”

麦克马纳曼的国籍与其说是一个问题，不如说是一种好奇。他在安菲尔德附近的街道上长大，报纸上刊登了他走在斑马线上的照片，和著名的披头士们遥相呼应。

但是，麦克马纳曼也认为，贝林厄姆是走出三岛的新一代英格兰球员中的佼佼者。

“国籍对我个人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他说，“然而，我经常被问到为什么英国球员不出国——这个问题一直存在。我对他们说，英超是一个很棒的联赛，有着非常不错的硬件设施，准时发放的高额薪资，还有靠近家庭和社会关系的环境，所以他们想留在国内。我对此没有意见。”

“但现在，越来越多的英格兰球员选择了走出去——比如桑乔，亚伯拉罕，斯莫林——所以转会是有可能的。”

“进入欧洲豪门是非常困难的，他们只想要最出色的球员。皇马在这个年纪签下了他，这体现了一种尊重。征战德甲时的优异发挥，已经证明了贝林厄姆的水平。我和皇马上下的很多人交流过，他们都对这个英格兰少年印象深刻，无论是态度，还是处理事情的方式。我们没有听到任何负面的评价，这是一个不错的信号。”

《马卡》报称，皇马更衣室对贝林厄姆的适应速度“感到震惊”。此前一位匿名消息人士更是透露，他是历史上为皇马效力的所有英格兰球员中，最“非典型”的一个。

这也不难理解——17岁时，贝林厄姆就离开英格兰前往德国，20岁登陆伯纳乌，比他的英格兰前辈们都早：坎宁安23岁时来到伯纳乌，麦克马纳曼27岁，贝克汉姆28岁，欧文和伍德盖特24岁。而且，在加盟皇马之前，其余几位英格兰人都没有在欧洲大陆效力的经验。

“从飞机离开英格兰的那一刻起，我就全身心投入了新的生活。”回忆起2020年7月飞赴多特蒙德的那一天，贝林厄姆表示，“我认为这就是应该做的。”远赴他乡的贝林厄姆，当时只是一个三周前才满17岁的孩子。

远离故土，并不意味疏远了家庭的温暖。母亲德尼斯跟着他去了德国，也即将继续在马德里陪伴爱子。在德国，贝林厄姆掌握了一些德语，现在也在努力地补课西班牙语。这种融入新环境的强烈意愿，是可以被外界感受到的，也是上一位来自英伦三岛的球员（此处指贝尔）始终没能意识到的。

贝林厄姆家人的支持，与麦克马纳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离开利物浦前不久，他失去了母亲艾琳。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他在来到马德里后，也没有谈起这件事。

“我是一个注重隐私的人，所以没有人真正知道家里的事。我来自一个典型的利物浦工薪阶层家庭，我必须独自走出母亲离世的阴影。”麦克马纳曼称，“这是毁灭性的打击，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不想让人们为我感到难过。”

因此，他认为，贝林厄姆家人的陪伴，是一种真正的支持。“这是心理层面的后盾。20年前，没人会注意这些。”

麦克马纳曼为皇马出场158次，赢得了两个欧冠冠军，以及两个西甲冠军。贝克汉姆出场155次，赢得了西甲冠军。坎宁安出场66次打进20球，两次夺得西甲和国王杯冠军。欧文在45场比赛中打进16球。饱受伤病困扰的伍德盖特在两个赛季中只出场了9次，不幸的是，人们只会记住他噩梦般的处子秀，那场对阵毕尔巴鄂（怎么又是你！）的比赛中，倒霉的英格兰后卫打进了一个乌龙球，还吃了一张红牌。

2005年，在国家德比进球后庆祝的欧文

在所有有过伯纳乌经历的英格兰人中，麦克马纳曼在球场上给人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贝克汉姆则开启了一个崭新的商业时代。在2003年贝克汉姆的亮相仪式上，俱乐部主席弗洛伦蒂诺-佩雷斯盛赞道：“他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偶像，是当代巨星的象征。”

到目前为止，麦克马纳曼都只从竞技层面分析贝林厄姆。但是，贝克汉姆离开伯纳乌已经20年了，在一个英语普遍流行、欧洲俱乐部不约而同地将北美市场视作下一座待挖掘的富矿的环境下，贝林厄姆也有其独特的吸引力——他最喜欢的电影是《低俗小说》，音乐品味包括艾尔-格林和雷-查尔斯。他是镜头前天生的社交达人，而不是一个普通的20岁大男孩。

另一个英国人迈克尔-罗宾逊也是如此。虽然没有为皇马效力，但在去世前，作为西班牙电视台最受瞩目的评论员，他在西甲联赛中的发言很有分量。作为一名前利物浦球员，罗宾逊提前给麦克马纳曼打预防针:“史蒂文必须意识到，当成为一名皇马球员时，需要比内阁部长更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

2002-03赛季，皇马建队百年之际，巴尔达诺为球队制定了一套礼仪守则。其中包括一些重点，比如，“你一开口说话，就代表皇家马德里。”

麦克马纳曼理解这么做的意义，他用平易近人的待人接物赢得了记者们的好感。贝林厄姆也在努力做同样的事情。

只有皇马表现不佳，压力才会到来。正如麦克马纳曼直言不讳地说:“最重要的是场上表现——如果你成功了，那很好。如果你在皇马没有取得成功……这是个问题。”

出生于莱斯特、成长于布莱克浦的迈克尔-罗宾逊，成年后却选择了代表爱尔兰国家队出战。这并不奇怪，这是英国家庭中常见的盎格鲁-爱尔兰血统，贝林厄姆也与此有关。

他的父亲自称是“半个爱尔兰人”。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了皇马。上个月底，爱尔兰大使馆确认在该国签发的护照能够用于任何目的，皇马因此得以以“欧盟球员”的名义注册贝林厄姆，而不必占据一个宝贵的非欧名额。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皇马的一次“文化寻根”。1902年，俱乐部以“马德里FC”之名草创之初（1920年，俱乐部才被授予“皇家”头衔），亚瑟-约翰逊是第一个效力于此的英国人。1879年，他出生于爱尔兰的都柏林。

人们对他的了解不多，但至少1902年，他住在马德里，并光顾过老阿尔卡拉街上的La Taurina酒馆。约翰逊是一名工程师，可能还在攻读学业——1961年，皇马官方考证修订的俱乐部队史记载，“大学生”从1898年起就在拉陶里纳租了一间后院。

1902年5月，由学生们成立的新球队——马德里FC——参加了一项总共六支球队参与的锦标赛。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的第一个对手是一支来自加泰罗尼亚的新俱乐部——巴塞罗那FC。所以，皇马队史的第一场比赛，就是西班牙国家德比的开端。他们1-2告负，队长兼教练的约翰逊，打进了皇马121年历史上的第一个进球。

当年，约翰逊23岁。据说，约翰逊为了向伦敦科林蒂安足球俱乐部致敬，选择了一套全白色的球衣，从而影响了皇马的一生。1910年至1920年间，他成为了有据可查的皇马第一任主帅。圣地亚哥-伯纳乌，当今球场名字的主人，直到1912年才加入球队，与约翰逊共事过一段时日。

伯纳乌在1961年的书中写道，他本想签下英格兰的斯坦利-马修斯——“我认为他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球员”——但书中没有提到约翰逊，随着岁月的流逝，元老的名字渐渐淡去。

但是，通过寻访，我们找到了约翰逊的墓地，就在与利物浦隔着默西河口的伯肯黑德郡。有一块墓碑，记录着约翰逊和妻子艾达的名字。丛生的杂草，遮盖了其中一部分铭文。但在这些模糊不清的记载中，并没有见到皇马俱乐部的相关字眼。

档案记载，约翰逊在1929年3月23日去世。在三英里外的威勒尔档案馆里，当月的当地报纸《沃拉西新闻报》刊登了约翰逊去世的报道。标题是：“著名运动员之死”，但还是没有提到皇马。他是保龄球俱乐部的秘书——“自从15年前来到沃拉西以来，他一直是俱乐部的成员”，报纸说。他住在附近的鲁顿路，在利物浦的联合制碱公司工作，他“在公司的西班牙矿井里很有名，吊唁信是从那里寄来的”。他死于突发性肺炎，年仅50岁。

据推测，在约翰逊葬礼上聚集的“一大群人”都知道他的足球生涯，只是在墓志铭上，并没有相关的记载。皇马队史上的第一位英格兰外援、第一任主教练、第一位进球者，就静静地在那里安息。百年之后，在元老开启的征途上整装待发的后辈，轮到了贝林厄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