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家看台｜中国资本的海外足球投资，垮了？

AC米兰球迷打出标语要求李勇鸿离开。

凤凰网《凰家看台》原创出品

作者|贵德

据英国媒体报道，近日，因巨额亏损、拖欠工资的负面消息，在球迷们的一片声讨中，人和商业控股集团老板戴秀丽和戴永革姐弟不得不出售控股的英甲雷丁俱乐部。这不是第一家在欧洲足坛落荒而逃的中资企业。不知不觉，前些年中资出海购买欧洲俱乐部的轰轰烈烈的投资运动，现在已经一地鸡毛。

1、中资在欧洲足坛散场

比起在国内花巨资搞足球相比，出海投资欧洲足球俱乐部似乎是件更稳妥的事，毕竟欧洲足球不是像中国足球一样的财务黑洞。如果你的动机比较单纯的话。

2014年7月，一家名为上海品怡股权投资基金的公司收购了意大利有百年历史的帕维亚足球俱乐部100%的股份。当然，这只是一家常年混迹于意丙的俱乐部，中国资本的这次收购并没有引起太多人关注，但它拉开了中国资本海外并购足球俱乐部的序幕。

真正的高光时刻出现在3年后的2017年，中国商人李勇鸿从贝卢斯科尼手中收购超级豪门AC米兰。当时李勇鸿向老贝支付了5.2亿欧元现金，同时还需要承担俱乐部的2.2亿欧元的负债。

那一两年，正是中资进军欧洲足坛最高潮时。

李勇鸿从贝卢斯科尼手中收购AC米兰

一组统计数据显示：2016年一整年内，中国企业宣布且有资料可查的海外投资并购交易达到了438 笔，累计宣布的交易金额达到了2158亿美元。在这份调查报告中，足球俱乐部的收购被归于文教娱乐行业，而文化娱乐行业被列为中国跨境并购交易最集中的行业之一。

中国资本在那两年内成功入股了欧洲足坛40余家俱乐部，仅用了两年时间就超过了美国资本在欧洲10余年的积累。

历史的进程在彼时显然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那些年中，世界格局呈现出了“东风压倒西风”的局面。欧债危机和英国脱欧等事件严重冲击着欧洲金融市场，造成不少足球俱乐部资金断裂，迫切需要融资。

有分析人士指出：当时中国政府的一些政策为这些中国资本的出海提供了便利。各种金融手段在当时比较宽松，人民币离岸结算中心的设立、上海自贸区的建成和发展，为跨境并购提供了政策支持，也增加了境内资金走出去的途径和信心。

恰好那段时间也是中国足球最疯狂的岁月，房地产企业携带着大笔钞票进入了国内职业足坛，都想以足球为杠杆，热钱涌进了中国足球这条赛道……

束昱辉

站在当下这个时间点去回望，上面所说的内外一切，都像是大梦一场。

束昱辉、许家印、陈戌源等曾经大洒金元的老板已身陷囹圄，中超联赛一地鸡毛，欠薪、解散等事件早已见怪不怪。同时，那些曾走出国门一掷千金的中国老板们，早已都雄风不在，更多的都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据报道，近年中资海外俱乐部已不断减少，中资控股的葡超球队维泽拉去年秋已出售给马来西亚财团。英超的阿斯顿维拉、南安普敦、伯明翰，意甲的AC米兰、帕尔玛，法甲的尼斯，荷甲的海牙，澳超的纽卡斯尔喷气机，均已易主。

中资占有部分股份的曼城、马竞、里昂近两年基本全部退出。华人文化与中信集团在曼城母公司城市足球集团的股份从10%降到了象征性的1%。

当然，这些故事里不时有负面消息传出。比如合力万盛掌控的荷甲海牙足球俱乐部，由于管理混乱和运营方面的捉襟见肘，球队从荷甲联赛降入荷乙，随后被来自美国的专业体育俱乐部运营基金收购。在被收购前的一个月，合力万盛还被海牙俱乐部告上了当地的法庭，理由是合力万盛拖欠了海牙俱乐部372万欧元的投资款。

海牙俱乐部在起诉书中写道：“这笔372万欧元的欠款来自双方2015年7月份达成的协议，本来应该分3期支付，但是俱乐部没有收到任何款项。为了避免受到荷兰足协关于财政公平方面的制裁，只能采取起诉的办法。”

2、戴老板和雷丁的“孽缘”

戴氏姐妹和雷丁的故事极具代表性。终究这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戴永革

人和商业控股有限公司的主营房产业务是中国的城市地下商城。在英国媒体的最早描述中，戴永革是一位“中国不断增长的中产阶级和消费经济的受益者”，并来自中国北方最富有的家庭。BBC的报道说，戴永革是在2003年现场观看了一场曼城的比赛后，从此对足球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当时，中国“太阳”孙继海正效力于曼城。

2007年戴永革收购陕西浐灞俱乐部，辗转于陕西、贵州和北京多座城市，曾获得过中国足协杯冠军，最终在2020赛季结束后宣告解散。孙继海正是在这家俱乐部退役。

2016年，戴永革想收购英超联赛胡尔城俱乐部，却在最后一刻遭遇失败，英超联盟对他运营企业的现金流感到不满意，认为他的商业实力不足以负担一家英超俱乐部的开销。扫兴的戴老板随后收购了一家比利时的第二级别球队，但他始终对英国足坛心心念念，并把目标锁定到了他的下一个猎物——雷丁。

媒体们对戴永革的关注也投射到了他的姐姐戴秀丽身上，因为她似乎才是整个戴家商业帝国真正的话事人。戴氏姐弟收购雷丁足球俱乐部的新闻里，西方媒体给戴秀丽贴上的标签是——“中国最富有的女性之一”。正因为此，所有雷丁球迷当年对这笔收购感到兴奋不已。

戴秀丽向球迷致歉

在戴永革成功从泰国财团手上接手雷丁队时，这支球队排在当时英冠联赛的第三名，很有希望升入次年的英超赛场。面对媒体，戴老板也骄傲地给予了承诺：“我们打算重新审视主场的扩建计划，为俱乐部打造设施世界一流的体育场。”话音刚落，戴老板就迎来了雷丁足球俱乐部最近10年里最重要的一场比赛——在升级附加赛决赛中迎战哈德斯菲尔德，两队在120分钟的时间里战成0-0平，点球大战雷丁3-4落败，错失了当赛季升级英超联赛的机会。也就是错失了1亿英镑的分红。

彼时的雷丁球迷们并不灰心，他们还幻想着球队会在下一个赛季里卷土重来。戴老板带着大笔资金注入，让雷丁球迷们以为一个美丽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没想到，随后的6年，对他们来说是彻头彻尾的灾难，在这场收购与逃亡中所有人都是输家。

英国媒体报道，戴氏姐弟6年里为雷丁俱乐部总计投入超过2.5亿英镑，但他们几乎什么都没有得到。究其原因，是他们在俱乐部运营上太失败了。18-19赛季，雷丁的工资账单为4000万英镑，超过了俱乐部营收的两倍，这严重违反了财政公平法案。

雷丁球迷抗议

6年里，雷丁球迷们不断期望着自己的老板为球队带来更优秀的球员、更大牌的教练。等来的却是俱乐部因为拖欠球员和员工工资、付不起赛季保证金、违反财政公平条例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处罚。这些处罚包括了罚分、禁止引援等。

戴家的商业帝国在那一年里也遇到了严重的危机，疫情对中国经济的影响辐射到了各个领域。2022年，中国的商业媒体报道戴永革旗下的地利集团出现了商业票据违约，违约款超过11.5亿人民币。公司股票随后在港股交易市场跌至停牌，至今仍然是一支“仙股”。

随后，媒体们发现，从2013年开始，戴永革就一直在出售旗下的大量商业资产以套现，而他运营的企业，在那些年里也一直处于亏损状态。

雷丁在2022年5月份降级至英甲联赛，目前排在英甲联赛最后一名，距离保级区还有10个积分，降入第4级别联赛英乙可能性很大。球迷们都迫切希望戴永革赶紧出售俱乐部。他们走上街头进行示威游行，目的就是希望心爱的俱乐部尽早易主。他们知道戴老板已经无力支撑了。

作为英国职业足坛的老牌球队，雷丁肯定不缺买家，比如前纽卡斯尔的老板阿什利对雷丁俱乐部表达了非常浓厚的兴趣。英国媒体报道他已经联系好了自己的老搭档主帅阿兰·帕杜，让他随时准备接手执教雷丁。

对戴老板而言，这会是一本赔掉了棺材本的买卖——现在出售俱乐部能回收的钱，比6年前收购时低了太多。在足球生意经方面，他还真需要向阿什利好好学习，后者曾在2007年花费1.5亿英镑买下了纽卡斯尔俱乐部100%的所有权，在2021年以3亿英镑的价格成功出售给了沙特国家主权基金。

3、AC米兰很多，国米太少

夏建统与阿斯顿维拉队徽

很多体育投资者把2014年的国务院46号文件《关于加快发展体育产业促进体育消费的若干意见》当作风口，5万亿体育产业市场给了他们无限的想象空间。

可惜的是，他们选错了赛道。有人借此渠道实现“资本外逃”，这政府无法容忍。

2017 年 1 月，国资委发布了《中央企业境外投资监督管理办法》。12 月，国家发改委公布 《企业境外投资管理办法》，来更好的规范和引导海外并购。时任央行副行长的潘功胜在当年的中国发展高层论坛上指出：“有很多企业不顾在国内有高资产负债率的情况仍然借钱去购买国外足球俱乐部，甚至存在直接投资的包下转移资产的恶劣行为。”

2018年，英国《金融时报》率先报道了中国资本开始退出欧洲足坛的故事，文章里提到的俱乐部包括了阿斯顿维拉、马德里竞技、AC米兰。

阿斯顿维拉和AC米兰是典型。中国老板在收购过程中都承担了俱乐部的巨额债务，他们只能希望球场上的成功能带来更高的关注度，以帮助他们融资并偿还贷款，这显然是在痴人说梦。

中国老板夏建统2016年花了7500万英镑买下阿斯顿维拉俱乐部。两年后，高价引援后的阿斯顿维拉不仅陷入财务亏损漩涡，还拖欠英国税务海关巨额税款，球队成绩一蹶不振，降级，失去了英超转播以及各路赞助带来的收入。长期的财务负债让球迷失去了耐心，夏老板以3000万英镑的价格出售掉了自己手头的股份。

此后阿斯顿维拉很快重回英超赛场，连续两年保级成功，今年更是有希望重回欧战舞台。

2017年AC米兰球迷欢迎李勇鸿入主

AC米兰和李勇鸿的故事则更加传奇。为了成为“红黑军团”的老板，这位来自广东茂名的神秘商人在2016年花费了5.2亿欧元，同时还要承担俱乐部2.2亿欧元的债务。不过李勇鸿当时的资金不足，所以他从美国对冲基金埃利奥特基金那里借款3.03亿欧元，并以俱乐部所有权做抵押，这笔借款的年利息高达11.5%。

当时AC米兰的球迷对这个中国神秘富豪寄予厚望，把他比作米兰城的阿布和卡塔尔财团。李勇鸿刚接手的时候确实也展现出了魄力，几乎给球队换了一批新的队员。

李勇鸿当时被米兰球迷亲切称为李哥。一年之后物是人非。AC米兰看台上打出“血淋淋”的标语，要求李勇鸿离开米兰。球队战绩依旧惨淡，球员身价大幅缩水，欧足联还剥夺了AC米兰参加下赛季欧战的资格。

这笔靠着来源不明的高杠杆融资完成的收购中，李哥最终豪赌失败。美国的埃利奥特基金花了4.12亿欧元，拿到了估值7.4亿欧元的AC米兰俱乐部。随后在2022年以12亿欧元的价格卖给了同样来自美国的红鸟资本。

有业内人士认为，中国资本并购往往首先考虑如何进入市场，而对于并购后的资源整合缺乏可持续发展的意识，没有做好可行性分析，缺乏专业的管理以及对资源重组的技巧。对收购国外足球俱乐部大多盲目跟风，引起经营和财务风险，有时甚至卷入法律仲裁中，损失大量有形和无形资产。

当然不是没有正面案例。能坚持到现在的，也都算得上经营有道，至少没那么投机。

张近东张康阳父子在国米俱乐部

2016年7月，郭广昌携复星以4500万英镑全资收购了当时还在英冠联赛征战的狼队，随后便声称：“帮助狼队重返英超，并进一步促进青训和社区的足球发展”。果然，在复星雄厚的财力和强大的球队运营加持下，狼队在2017-2018赛季成功获得升级英超资格，提前完成目标。狼队这些年来一直是英超赛场上的劲旅，最好成绩取得过英超第七名。不过，本赛季初，狼队也因为球队预算不足而不得不与时任主教练洛佩特吉解约。近期，外媒曝出复星集团马上要出售自己旗下的另外一支俱乐部——瑞士草蜢足球俱乐部。

武磊曾效力了3年半的西班牙人，尽管目前降入了西乙，但老板陈雁升依然牢牢掌控了俱乐部。通过节衣缩食、买卖球员的方式，西班牙人在经济上没有太大的窟窿，夏季窗口甚至净赚了3000多万欧元。

目前唯一掌控欧洲豪门俱乐部的中资是苏宁。国际米兰上赛季杀入欧冠决赛，苏宁在国米球迷心中的威望也刷出了新高。尽管连续5年亏损，但亏损数字在下降，上赛季亏损额度已下降到8000万欧元。几个月前，苏宁再注资5000万欧元，让俱乐部远离了债务危机，并对外展示了他们长期经营俱乐部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