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国团出名后曾拒港英政府20万英镑高薪邀请

“人生能有几次搏,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容国团

1937年-1968年,生于香港,原籍广东南屏,我国著名乒乓球运动员,中国第一个世界冠军获得者。

女子乒球名宿邱钟惠至今还记得,容国团说出“人生能有几次搏”这句话的情形。

那是1961年4月9日的晚上,15000多名观众坐在新建的北京工人体育馆,正等待着第26届世乒赛男子团体决赛第八场比赛的开始。即将代表中国队上场的是中国第一位世界冠军、上一届的男单冠军容国团。可是这位世界冠军,已经走过了巅峰期,在那一晚的团体决赛中,已经连输两场了。

邱钟惠见到容国团的时候,他正坐在休息室,低着头。“怎么了?”这异常的沉默让邱钟惠感到不对劲。容国团抬起头,还来不及擦眼角的泪。“平常可没有见你掉眼泪的!”“今天可不比寻常啊!”容国团沉吟道,只要拿下这一场,目前以4∶3领先的中国队就可以战胜日本队第一次夺取男团的世界冠军。

“那下一场你准备怎么办?”

“人生能有几次搏,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文/梁静

“我是缸瓦,他是瓷器”

1957年4月24日,日本队的访港邀请赛中,面对两届男单世界冠军荻村伊智朗。当时,不到19岁的容国团还只是刚刚冒起的新秀。

在年初的香港乒乓球埠际赛中,代表公民队出战的容国团拒绝打假球,在男单、男双以及男团项目中击败了老牌劲旅南华队夺冠,激怒了乒总会的人。他们为了挫挫容国团的锐气,特意安排他去打这一场没有胜算的比赛。

“阿团,当心啊!”在看台上观战的父亲容勉之满脸忧虑,他担心儿子会在现场被人喝倒彩。

容国团反倒宽慰起父亲:“我是缸瓦,他是瓷器,我不怕!”

抱着这种心理,容国团并没有怯场,一开始就跟世界冠军荻村打起了对攻。而且容国团也并不是一味猛攻,在推挡之余他发现荻村虽然攻球凌厉,但反手显然不大高明。于是,容国团便常常以搓球打到对方的左角,等对方反手回球偏软的时候,再以扣杀得分。荻村根本没料到在香港这个弹丸之地也有这么厉害的角色,面对容国团的拼杀,他节节败退。

21∶19、21∶13,容国团以缸瓦的拼劲,搏赢了这场比赛。当容国团拿下最后一分时,全场欢呼,整个体育馆都震动了,兴奋的观众冲入场把他抬起抛到空中。倒是容国团,还一直保持着冷静。回到更衣室的时候,容国团望着天花板,默默不语。好友张五常走过来:“阿团,你今晚打败荻村,应该有资格向世界冠军之位打主意吧。”容国团脸上并没有太大的起伏,他还在思考着:“尚有此意,不过今晚我胜来幸运,不是荻村在第一局战到19平时发球出界,还胜数难料。”

原来容国团还一直在想着荻村的发球。从这次比赛以后,容国团就苦心钻研,发明出一种旋而不旋的发球技术,这成为他三年后夺冠的秘密武器。

皮包骨头的瘦高杆

这次奋力一搏以后,容国团出名了。当时的港英政府以20万英镑的高薪邀请他去英格兰当职业教练,容国团拒绝了。容国团从小就常常听参加过省港大罢工以及广州起义的父亲讲中国内地的事。比起在国外拿一份丰厚的薪水,他更想回到广州、回到中国内地打球。不巧的是,容国团偏偏在这时候得了肺结核,一直不待见容国团的香港乒总会便以养病的借口“雪藏”容国团,每月只给他微薄的工资。

直到1957年9月,容国团代表港澳乒乓球联队到北京与中国国家队打表演赛,才等到再次表现的机会。见到这个击败过世界冠军的球员时,中国国家队的队员都觉得很惊讶。容国团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又高又瘦,远远看过去就像一支“竹竿”,打起球来一晃一晃的,好像随时都会倒下。队员都在窃窃私语:“哟,皮包骨头的瘦高杆,打球能有劲?”

但没想到,就是这支“瘦高杆”一连打败了中国乒乓球队的三个核心人物——王传耀、傅其芳和胡炳权,一直靠打葡萄糖来支撑身体的容国团最后因为体力不支才放弃了与全国男子单打第二名姜永宁的交战。

尽管没能完成比赛,但容国团的球技已经震撼了在场的6000多名观众,包括一直在看台上的国家体委主任贺龙。比赛结束后,贺龙就写了一封邀请信,转给广东省体委。1957年11月,容国团接到广州体育学院的入学通知书,到中国第一个体育训练基地——广州二沙岛体育俱乐部报到了。

广州体院每月给容国团86.5元生活费,这与当时队员的工资相比较,算是最高的了。同时,广州体院还给容国团几十元的营养津贴补助,并配备一名厨师专门为他做膳。而且,广州体院特意为容国团制定了详细的训练计划,每天早晨慢跑三四百米,不能跑太多,也不能跑太少。不能长时间地练球,每天只要练半个小时,巩固技术即可。

过去一直在香港乒总会被“冷落”的容国团第一次受到贴心的照顾,在感动之余,内心“要为国家拼搏”的念头也日渐强烈。

“不拿世界冠军誓不罢休”

1958年4月2日,乒乓球队新年誓师大会在二沙岛举行,要求队员们制定各自的奋斗目标。大家都有争取成绩的想法,但没有人敢明确提出夺冠,除了容国团。在誓师大会上,容国团抛出“三年内取得世界乒乓球锦标赛男子单打冠军”的目标,誓师的最后,他还握紧拳头,说:“我不拿世界冠军,誓不罢休!”台下的队友,都议论开了。有的人还背地里说容国团是“吹牛大王”。

容国团并不在意这些,在他心里,早就憋着一团火,正等着燃烧。在交个人计划的时候,容国团写的是“一年内夺得世界冠军”。指导冯国浩打量了容国团的身体,慎重地说:“容国团,你的身体刚刚恢复,不要订得过早呀。”听了指导的话,容国团才很不情愿地将“一”年改成“三”年,而在他心里,始终写的是“一”年。

1959年4月的第25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中,容国团就写完了这个“一”字。

没有人想到容国团真的能闯入男单决赛。出征前,国家队的目标也只是争取团体赛奖牌,但没想到,出师不利,容国团、王传耀等人因为压力过大,在团体赛表现不佳,在半决赛便折戟。团体赛的失利没有让容国团退却,反而让他在男单上打得更起劲了。他连克六个不同国家的高手,与匈牙利名将西多争夺冠军。

西多是拥有20年比赛经验的老将,他此前已经在各项世界赛事中获得九个冠军。反观,容国团则是第一次闯入决赛的毛头小子,在世界大赛上没有任何名头。当队友和教练都紧张地为容国团出谋划策时,他默默地听着,没有做声。直到临上场前,容国团才转过身,对着队友说了一句:“今天我要好好搏一搏!”

4月5日下午,穿着运动短裤的西多和穿着运动长裤的容国团在8000多名观众的注视下入场了。因为从小家庭环境不好,加上肺病的折磨,容国团总是瘦骨嶙峋,他尤其介意自己的两条“羊细腿”,无论多热的天气都要穿长裤。在力量上,与身高1.85米、体重达90公斤的西多相比,容国团完全处于劣势。为了弥补力量上的缺陷,容国团淋漓尽致地发挥了灵活和巧妙的优势,特别是用他旋而不旋的发球,打得西多晕头转向。“(容国团)头脑非常清楚,长短左右,把已经36岁的西多调动得气喘吁吁,根本发挥不出技术优势。”邱钟惠回忆。

3∶1,容国团又搏下了一场胜利。只是这一次,不再是一场单纯的胜利,这个赛果将永远留存在历史上:它是中国体育的第一个世界冠军,第一次,有中国运动员,站在世界之巅。匈牙利队员将原本要送给西多的“献给世界冠军的花”转送给了容国团,从那以后,中国不再是“东亚病夫”,世界体坛也开始关注中国人的身影。

“下一场我一定拼下来!”

走上巅峰的容国团并没有从此过得顺畅,生活留给他的考验远远还没有结束。在两年之后,这位世界冠军,又要面临“绝地一搏”的处境。

在这两年,容国团一直处于低迷期,一来过多的庆祝活动分散了他的精力;二来,容国团的体力不足和技术打法已被世界名手专门研究,别说世界强手了,就连队里的一些年轻小将,容国团都打不赢。因为郁闷,容国团每天都抽很多的烟。

为了保证这次在中国举行的世乒赛有好成绩,教练、领队考虑再三以后,还是决定在团体赛派上经验丰富的容国团。他们没有算错,决定成败的关键一战果然还是落在了容国团的肩上。

容国团的对手是日本队的星野,在过去的战绩是容国团占优。可是,跟以前对阵的心理状态不一样,不再处于上升期的容国团已经输不起了,而他也很清楚,这应该是他的最后一搏。教练梁友能见容国团一直眉头深锁,便安慰他:“你要放开手脚打呀,即使输了,后面还有庄则栋压阵。”这句话对容国团刺激很大,因为庄则栋赢了两分,而他却输了两分,看着梁友能担忧的眼光,容国团反而被撩起了斗志:“我明白了,你放心吧!下一场我一定把星野拼下来。”

容国团的斗志马上在球桌上化作凶狠的进攻,21∶15,他先下一城。第二局,容国团也一路领先,甚至打到了20∶17,这时候他离胜利只差一分。这时,容国团发了一个又急又旋的短球,星野扑上去救起回了一个软绵绵的近网高球。这是大好的机会,容国团凑上前,想一拍打死,可没想到用力过猛,竟打出界外。那些在旁边正准备鼓掌的教练、队友都失望地垂下了双手。容国团接连失误,送出了这一局。

教练担心容国团崩盘,赶紧叫庄则栋热身。这些场边的举动,容国团看在眼里,他不甘心,两年前,他可是队里的定海神针。到了决胜局,容国团采用搓短球与星野对磨,打得很沉稳,比分又来到了20∶18的关键点。“不能再让第二局重演,容国团,咬住!”场边的观众喊道。“咬住!”容国团脸上的表情没有改变,他凝神闭息地看着面前的高球,跃起瘦长的身体,挥起长臂,扣过去。这一次,中了!容国团又搏赢了,他再次为中国体育搏得了一个“第一次”。

而这一扣,也成为了容国团留在那个时代的最后回忆。两年后的世乒赛,只出战男单的容国团并无佳绩,随后便宣布退役转为教练。在他带领下,中国女队首次夺取了世乒赛的团体冠军,但人们只看到站在领奖台上的球员,已不大会留意到幕后英雄容国团。

参考文献

■《冠军的尊严——容国团传》,何志毅/著,广东人民出版社(2009)

■《张五常:中国第一个世界冠军》,张五常/文

■《容国团:小球打出“大”命运》,中国新闻周刊(2008年2月刊)

■电视纪录片《感动中国——共和国100人物志》(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