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凤凰体育记者刘璐莎

在外边漂了20多年后，黄勇终于回家了。

黄勇是奔着昔日的授业恩师刘友回来的。作为主教练兼总经理，刘友希望搭建一支“血统纯正”的长春女足，教练组4个人是标准的长春爷们。黄勇被委以技术总监和助教的重任。李玮锋听说黄勇回家乡执教后，和刘友开玩笑说，他退役后也想回家效力，请恩师提前在球队预留个位置。

6月初，在秦皇岛进行的女超联赛上，长春队旗开得胜，姑娘们接连赢下浙江、广东、河北，豪取5连胜赢得河北赛区冠军。

去年，黄勇还在中甲沈阳沈北当代理主教练，今年则来了个180度大转身。两种足球在性别和环境上的反差，让黄勇不由地感叹，女足的发展和待遇都差太多了。

对于李金羽步自己后尘接起沈北教鞭，这个去年在沈北动荡时被推上代理主帅位置的男人坦言，做主教练真不容易，“和俱乐部签的合同是，前10轮比赛打不进前六就下课，可那段时间俱乐部一分钱奖金不发，主教练的工作很难做。”黄勇的苦衷不止于此，“我在沈北，领导还给提一些建议，希望能用谁上场，这种事情更难办。如果你不敢保证肯定赢球，那只能听他的。”

来长春之前，很多朋友泼冷水说，“黄儿你肯定不行，你脾气那么急！”但执教女足4个多月，黄勇没骂哭过一个队员，每次批评前都先强调对事不对人，“女孩儿不比男孩儿，自尊心强，不然会有想法。”他说，这都是回国后被慢慢磨平的，以前踢球时脾气急，性格拧。

黄勇受不了活得太闭塞的人。刚到长春队时，赶上休假一天，黄勇看很多队员全天宅在屋里不出去，他就劝姑娘们出去转转，哪怕逛逛商场。其实，看着很多花样年华的女队员连异性朋友都很少，教练组也挺发愁。

在沈北经历过“主帅难当”的日子后，黄勇说，5年内自己不会考虑做主教练，“先做好这个助理，人得踏实一些”。

回想往事，如果不是二十年前随健力宝青年队去巴西留洋，黄勇说凭他当时的能力，日后不会踢进国家队，更不可能从事教练这个行当，可能早就下海或者成居家男人了。

【口述体】

关于现在·未来五年不会考虑做主教练了

凤凰体育：为什么从沈阳沈北离开来到长春女足任教？

黄勇：去年在沈北任教，由于各方面原因选择离开，主要也是因为当时在广州有个教练培训班要去参加。来到长春女足，担任俱乐部的技术总监兼助理教练，最主要的是我们现在的老总兼主教练刘友是我的启蒙老师，也是李玮峰的启蒙教练，从小带的我们。我就选择到长春。

凤凰体育：简单介绍下俱乐部女队员的情况。

黄勇：这些女孩家庭条件也不是特别好，来自全国各地哪都有，辽宁的多一些，最远有江苏的。队里最大队员27岁，最小的18岁。去年足协杯和联赛一年打了40多场比赛。

凤凰体育：原来你一直都是带男队，现在带女队，是否有反差？

黄勇：足球的训练和管理是相通的，只不过女孩的身体比男孩要差一些，现在女足退步确实挺明显的，没有前些年那么好，包括联赛发展确实比较慢。从大环境来说，女孩的待遇我感觉差太多了。我们长春女足的待遇还算不错，最少的一个月有2000，好点的连工资奖金也能挣到10多万，但是别的地方有的一个月4、5百块钱，实在是太差，可能一个人这一个月最基本的生活都难保证。有的队员还在坚持是因为俱乐部有合同，保证你踢多少年后安排你就业的问题。

从管理上，管理男足语言可以更直接些，女队你不能太直接地去说，更多需要鼓励，或者训练完在场地上单独去和她沟通。如果在人多的时候她会逆反，要心平气和的，在场上可能就提醒她一下。

凤凰体育：队员训练外的生活你需要操心吗？

黄勇：生活的事基本不干预。有时候放假休一天，看她们都在房间里不出去我有些不理解，我也跟刘导说，要不我领她们出去转转吧，哪怕逛逛商场啊，把思路打开，别除了训练就回房间，自己的圈子太封闭了。我们教练组也愁，有的队员到年龄了，希望她们有个好的归宿。像国外很多女足有小孩了还在踢，包括美国女足好多都是结婚了还在踢，还是观念的问题。我们队员有异性朋友的都很少。

凤凰体育：最近两年有什么规划。

黄勇：我是长春人，在外漂了20多年能回长春，希望能多做些什么帮助俱乐部，这个俱乐部现在也是越来越好，前几年一直在倒数，去年打到前六，而且足协杯和锦标赛都是第三和第四，想在联赛上有些突破，想在外援上迈出这一步。女足现在没有转会，一潭死水。现在也和巴西那边联系呢，如果有合适的想去巴西看一眼。

凤凰体育：有想过要成为国家队的主教练？

黄勇：野心、想法肯定有，踢球时进过国家队，那做教练也希望能做到这个级别，但是这个比踢球还有难度，踢球可能有22个位置，教练可能就那么一两个，但是去努力吧。但去年通过在沈北带队，代理一阵主教练，之前也是当过3、4年教练了，感觉是可以，但是真正做到主教练这个位置感觉欠缺还是很多，不光是技术，包括外围。未来5年内可能不会考虑做主教练，先做好这个助理，踏实一些。

凤凰体育：你说的困难具体是指哪方面？

黄勇：和俱乐部签合同，可能前10轮打不到前6名你就下课，可是10轮比赛你俱乐部一分钱奖金不发，那教练的工作就很难去做。去年我接沈北时队里就剩14个人了，没有医生、就一个助教，带了4场比赛，足协杯一场跟申鑫赢了，但是其余三场联赛都平了。

也包括用人方面，确实不是主教练一个人就能定。不像恒大，里皮肯定说了算，他要用谁就可以，这就是很正规。我在沈北，领导会给你提出一些建议，我希望能怎么样，这一希望就很难办，如果你不用拿你只能拿成绩说我保证赢，如果你保证不了，那你只能就用。但你用的话，你明知他在这个位置上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其实不光沈北，中国很多俱乐部都存在这样的问题，还是不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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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体育：当年一起留洋的队友里，和谁联系比较多？

黄勇：张效瑞多一些，我们在松江一起工作过，包括沈北，前身就是天津润宇隆，我们关系始终不错。还有李健、张永海，我们4个经常在一起玩。

凤凰体育：最近和朱广沪指导有过联系吗？

黄勇：和朱指导，他主动联系我比较多，联系他挺难，有时候想找他聊聊也找不到他。

凤凰体育：和沈阳沈北的队员现在还有联系吗？

黄勇：和沈北球员还会发发信息，我家也在沈阳，但现在回不去，等回去找时间聚。现在大羽带队，作为年轻教练都是成长过程，我那时候还是代理，他能真正当主教练，希望把球队带好吧。

凤凰体育：看你微博，感觉你是个挺感性的人。 

黄勇：对，容易想东想西，其实我以前在场上踢球挺坏的，有时候也打架。回国后给磨的，性格慢慢磨平了。记得当年打亚洲杯，米卢是主教练，当时老头对我挺好的，他这个人思维很跳跃，有时候让让我去罚定位球、角球，有时候又让别人去罚，那个人罚的一塌糊涂，他又想起来我了，说黄儿你去罚。我挺倔不去罚，他就挺生气的。每次训练完他都喜欢让大家一起打小场地，他让我和他一组，我那天就不好好踢，他一看就把我分另一组去了，我就使劲踢，他就赢不了。他那人，他赢不了就不能下课，就得一直在那踢，我就不让他赢，他也看出来了。后来翻译都来找我，说小黄，我跟老头说了，一会儿上飞机你去找他聊聊，和他好好说说，我也说我不去。后来我就再也没上调过国家队，好多东西扔在国家队也没拿。

凤凰体育：现在后悔了吗？

黄勇：那肯定后悔。现在想想那时候就是年轻，没有必要，教练有教练的想法，现在我做教练也明白了。国家队不像地方队，你教练还得苦口婆心地去说。我那时候认为这东西是对的，就非常拧。我退役非常早，其实那时完全能踢，但就是不想踢了。我觉得这个环境不好，给我很多钱，怎么好的待遇我就是不踢了。

08年退役后，我在家一年从来不看中央5台，只要播足球我就赶紧换台，再也不想看了。那时候很多朋友叫我，踢业余足球，我说咱们之间你叫我去吃饭喝酒行，别和我提足球了，我已经离开了，干别的去了。但是过了一年我受不了了。

凤凰体育:怎么觉得大环境不好？

黄勇：就像我们那时候打联赛，可能也是我小心眼，我感觉我踢的任何比赛都是输，我认为对手弱，我们肯定能赢的，这种比赛我肯定是上不了场。也拿不到奖金，什么都没有。但也不绝对，反正那时候我已经不喜欢了。也算是当时中国足球环境确实很乱，2006年前后。

凤凰体育：当年在巴西时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儿？

黄勇：在健力宝，和刘志才指导特别喜欢钓鱼，钓完回来偷着做。那时候厨房写着“重地” ，不让我们进，但真的很饿，我钓鱼回来就上楼偷教练的酒，当时还知道放点白酒炖鱼好吃。另外，找两个人放哨，而且那时厨房柜子里有鸡蛋，但是柜门锁着，只有个拳头大的缝隙，开始能偷着靠近柜门的鸡蛋，后来鸡蛋越剩越少，锁着有点够不到，我那时候又瘦又小，他们就把我抬起来，往柜子里塞。

还有一次，我、张永海、商毅和鲍文杰住一屋，下大雨半夜起来抢救行李。我们那时候住在把头的第一个房间，一次门口工人伐树伐错方向，树直接倒到房子上，把房顶的瓦全砸碎了。巴西人修时只铺了一层瓦，有天晚上我们睡觉，外边刮风打雷下大雨，我们在房间里正睡觉，我们还说：哎呀这么大雷别把房子给劈坏了。结果刚说完，“咣”一下，大水从房顶就泻进来了，一个雷就把房子上的瓦劈坏了。当时只见一个窟窿，雨水就像瀑布一样，哗哗冲进来，已经能没过脚踝了。我们那天晚上把所有的床单夹在二层床铺的边上，挡住外面滴着的雨，在里边睡。

凤凰体育：那时候没有网络，平时的娱乐活动是什么？

黄勇：那时候最快乐的事儿就是能收到信，每次比赛一回来，每个屋都有一摞子信。然后大家都问“有我的没”， 还会收到一些球迷写的信，但是内容已经记不清了。那时的球迷现在得像我这么大岁数了，将近40岁，估计他们也不会再关心足球了。

凤凰体育：如果当年没去巴西，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黄勇：当然，如果当时没去巴西，之后的人生肯定会另一个样子。因为我去巴西之前在沈阳军区，后来肯定不会踢到那么高的水平。去巴西，不光踢球学到很多东西，从朱指导做人做事上也学到很多。不用说伟大，不用你说我好，就是我从一个地方离开时别说我不好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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