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体育特约评论员李建国  

    一个自诩为“又矮又胖”的日本姑娘，为什么会在中国人中间像“哆啦A梦”一样长时间聚拢人气？尽管成都的报纸正上纲上线的围剿“蓝胖子”，但福原爱似乎并不用为此担忧。她一开口，观众便彻底被融化了。微博上的段子手甚至要为她“抛妻弃子”，在热门话题里，“跟福原爱学东北话”应者云集，参与量高达500多万。

    难道就因为她会说地道东北话？我特意查了一下，去仁川的黑龙江籍运动员有7人、吉林籍7人、辽宁籍67人，要论大碴子味，他们可比她正宗多了。

    过去，《乒乓世界》杂志选择封面人物只有一个条件——必须是世界冠军，但为了福原爱，他们曾在3年内3度“丧失原则”。福原爱何德何能呢？以奥运成绩而论，她不过是伦敦的团体第二名，更多时候她早早就被中国选手淘汰出局。4岁她就跟着中国教练打球，到如今26岁，从王楠、张怡宁、郭焱、郭跃，再到丁宁，她基本都被这些人“虐过”。在贴吧里，粉丝们毫不保留地说，福原爱才是真爱，是“我们的爱”。

    并不是如今接受央视采访时，飙了几句东北话，她才成为关注的焦点。4年前，关于她被大魔王张怡宁打哭的视频和语录就已经被疯转，天涯社区甚至有个帖子专门讨论她为什么那么爱哭，但标题却是——《同样是爱哭鼻子，为什么C罗没有福原爱招人喜欢？》。现在，她被看成是非官方的“中日亲善大使”，按网友的意思：“有福原爱在，中日战争都打不起来。”

    一个日本人总结说，福原爱是从内心里感谢中国培养她的恩情，尽管她懂得自己的水平相距甚远，但每当发球的时候，她那充满了“让我向你学习吧”的眼光随处可见，一个敬仰对方——但同时渴望接近对方的意识，几乎表达得淋漓尽致。并不是所有人的日本人都像福原爱这样，同为国家队的选手，平野早矢香就被描述为:“她发球的时候总是死盯着对方，那个眼光充满了杀气，好像非杀死你不可的样子。乒乓球又不是相扑，没有任何肢体冲突，为啥对人那么不善呢？干吗老杀气腾腾？”所以，日本人也不是很喜欢平野。

    乒乓球也没有那么大的体育魅力，福原爱可被观众直接拿来膜拜的地方就是说话，说人话。可能她什么都没刻意去做，不过是按照最本能的想法回答问题而已，不管她说的是东北话，还是北京话、河南话……都一样会打动陌生人的芳心。中国人为此超越民族情感去喜欢一个日本人，更多是因为福原爱随时随地流露出来的朴素与真诚。

    莎士比亚说，老老实实最能打动人心。是因为在我们举国体制的文化背景下，中国运动员已经丧失了发出自己声音，以及说人话的本能。我们太喜欢将一切都归纳为技巧、艺术，甚至理论。前几年，国乒甚至邀请白岩松、于丹之类的所谓文化名流去为冠军们讲课，传授和媒体打交道的技巧方法等等。随后，我同样在搜索框里看到一个好玩的说法是，白岩松其实每天都在电视上给中国人上课。显然，在追求如何正常表达的简单范畴内，我们始终都喜欢并装得像大尾巴狼一样才显得有本事。

    根据一则统计，中国的体育冠军接受采访时频率最高的几个词汇是：嗯。可能。高兴。应该是。不知道……不管对方问什么，掌握这几个词汇基本就够了。在仁川亚运会上，拿了金牌的选手最后的感想，仍然是“没有发挥出最佳水平”。

    对于这种现象，爱因斯坦老人家早有先见。他说，仅仅靠知识和技能并不能使人获得快乐而又有尊严地生活，虽然通过专业训练可以使他成为一部有用的机器，但并不能造就和谐人格。如果没有对美和良好道德的深切感受，仅有专业知识的学生，不过更像是一条经过良好训练的狗。

    当然，中国大多数运动员没能成为福原爱这样的人，并不是自己的过错，而是背后充满束缚与说教的体制作怪，他看不见摸不到，但却实实在在影响着每一个人。在这条线上，所有的技能都是事先彩排过的，别管是说都别想出格。前几年周洋因为情之所至，夺冠后首先“感谢了父母”，最后被迫站出来道歉。由此可知，并不是人人天生都是木偶和机器，因为禁忌过多，他们更多时候被剥夺了正常说话的机会。

    仁川亚运会中国男篮在结束首堂训练课后，一些记者想采访篮管中心主任信兰成，后者只一句：“我从来不接受采访。”一个在体制内掌控话语权的官员尚且如此，底下的运动员更加可想而知。

    福原爱曾说，“我不会让父母为我作主，因为这是我的人生，不是他们的。”但中国的运动员可能永远没有她这么好的命，吃了人家的嘴短，反过来就只能永远听人的摆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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